一生牵挂 五秩沧桑（上）～老知青故地重游话今昔

蛮兄

序曲

为什么让我挥之不去，

那个当年的穷乡僻壤？

为什么让我梦绕魂牵，

那间四面透风的茅草房？

那些来自各地的少男少女，

有什么纯洁的友情与梦想？

今天风度儒雅驱驰名车的媪叟，

有什么难以割舍的过往？

那山那水岁月如烟眼前飘，

故人故事刻骨铭心哪能忘！

缘起

我们这一群城镇老知青，分别于1969～1976年，响应毛主席关于“知识青年到农村去，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伟大号召，上山下乡到四川省资中县明心公社，知龄2～8年。

共同命运，让我们相识半个世纪。

志趣相投，相见恨晚而友谊长存。

《重返明心-2025》计划，获得热烈响应，并于11月底成行。

与其说，是那片挥洒几载青春热汗的贫瘠土地，纯朴故人，让我们眷恋不舍；

还不如说，当年恰逢甘霖，待机而起，改变了似已不归，终生务农的宿命；

寻访人生转折点，追忆梦想出发地；拾忆当年的蹉跎岁月，青春故事，这才是让我们故地重游的情愫和动力。

十年文革动乱，不仅让国计民生脱离发展正轨，也让我们这一代混沌初开，渴望知识的学龄少年半途而废。

这既是时代的无奈选择，摸索前行的代价；也是人如泥沙，裹挟其中，随波逐流的悲哀。留给个人的，已经没有可以腾挪的空间。

在时代的潮流中浮沉，每个人都显得何其渺小。但我们从不抱怨，响应号召，自觉砥砺，虔诚耕耘。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时光流逝，前途迷茫。

随着时间推移，身边知友，既有时来运转的幸运儿，也有乘势而上的佼佼者。我们同病相怜，额手捷足先登。

老天也许是公平的，给你堵上一扇门，也给你开了一扇窗。可谓天无绝人之路，让你破壁而出，脱离困境。

文革结束，改革开放。

恢复高考，全民寄望。

这给占绝大多数无缘三招的下乡知青一线希望，也给报国无门的寒门学子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回顾

参考这本官方权威专著，知青上山下乡运动分为三个阶段：

探索期（1955-1967）‌：

文章指出怎样从个别试点，推广到全国范围，有计划地组织城镇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这个时期以志愿垦荒队和国营农场安置为主，累计约120万青年参与。‌‌

高潮期（1968-1978）‌：

‌‌文章叙述了文化大革命中的上山下乡运动，揭示了为什么会演变成一场接受再教育的政治运动，以及由此引起的一系列严重后果。

这个阶段全面动员了以老三届为首的初高中毕业生上山下乡。据统计，这个阶段全国城镇居民中，约1700万知青下乡。

尾期（1978-1981）‌：

文章叙述了党和政府如何调整政策、逐步缩小和结束上山下乡运动。同时反映了知青大返城后给城镇就业造成压力，以及改革开放政策所带来的转机。

据统计，1955-1980，25年间全国城镇共有下乡知青约1980万人。

1981年，国务院知青办并入劳动总局，标志着知青上山下乡运动终结。

文章叙述了国家关心下乡知识青年所做出的努力，下乡知识青年为国分忧的贡献和经受的磨练。对上山下乡运动的全面分析和客观评价。

～摘编自《中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始末》，由原国务院知青办公室负责人顾洪章主编，人民日报出版社2009年出版。

【新时代形态对比‌】

2008年"大学生村官"政策实施，截至2025年累计选派120万人，形成双向人才流动机制，与历史运动形成制度性区隔。‌‌

据统计，有2000余部知青题材的书籍，以及影视作品如《蹉跎岁月》、《孽债》、《一生只爱你》、《正阳门下》、《遥远的距离》、《北风哪个吹》、《依依向北风》等等，形成特殊的历史记忆，给人们留下深刻思考。

电视连续剧《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中，当小平同志听到有关部门汇报，云南生产建设兵团知青们集体请愿、甚至卧轨，冲破重重阻碍，进京上访。唯一要求就是回家时，也不禁动容。

邓公力排众议，对有关领导语重心长地说：“让孩子们都回家吧！”这句话朴实无华，却最能触动人民柔软的心窝。

更让已在全国农村边疆的艰苦环境下劳动数载，1600多万无缘三招，也没有因病、顶替返城机会的知青和数千万城镇家人们热泪盈眶。

邓公让知青回城的决定，高瞻远瞩，功德无量。彻底改变了一代下乡知青，甚至子孙后代的命运。

党中央审时度势，决定结束文革，拨乱反正。随着纠正冤假错案，恢复高考，知青返城，对外开放，尊重科学等一系列重大战略举措，才走上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正确道路，也才有当今中国繁荣昌盛之景象。

公社知青宣传队拾忆

1074年秋，到公社开知青大会。曾经带队参加县知青先代会的公社团委罗书记，分管知青具体事宜。

我是大队团支部宣传委员，有文学写作及二胡演奏爱好，与他公务相识两年。他让我推荐几个有文艺特长的知青参加公社宣传队。

自然成人之美，举贤不避亲，其中包括刚下乡同队的省城卢家知妹。她也不负众望，利用保存教材，传教了她高中时期表演过，部队文工团编舞的舞蹈。

这是一个反映军民鱼水情，乐曲欢快，舞蹈优美的四川彝族歌舞“送肥”。

不但是公社宣传队保留节目，也传到了区宣队、县宣队，成为广受欢迎的歌舞节目。

（老知青重返明心公社·2013）

顺便说一下前面照片上，罗书记的悲剧人生。随着时代变迁，改社为镇后，曾有军旅生涯的罗书记，从团委工作转为镇派出所所长。后来听说他出事了，但语焉不详。

据“四川在线2009.5.15”封面新闻报道：1996年除夕前夜，其辖区发生一起杀人案，罗、陈为办案警察。他与凶手母亲素有私交，故意伪造证据，徇私枉法，为其脱罪，获得轻判。

并接受一万元贿赂，与陈警三七分账。苦主父母不服，坚持9年上诉，在内江地区检察院领导的干预下真相大白。罗临近退休时被双开，晚节不保，身陷囹圄。令人惋惜，人生无常。

公社知青宣传队成立后，排演了一套由男女声独唱、合唱，各种舞蹈，小品，三句半，小话剧，相声等文艺节目。

（其中诗朗诵，群口词，则出自我的手笔，可惜原稿流失。）贫下中农喜闻乐见，公社领导指派到各大队巡演了一遍。

公社宣传队人才济济，都是志向远大，形端品正，爱好广泛的有志青年。青少年时期的交友，对于人生的影响非常重要。‌

在1969年下乡的老三届知青中，如果有出色的文体特长，特别受到招工企业的青睐。

例如当地一个工厂，在1971年大招工时，几乎将县男子篮球队主力队员一网打尽。在当地篮球赛中，打遍天下无敌手。

另一个工厂则将县知青宣传队的主要乐手，以及歌舞队员网罗进厂，文艺演出水平堪比专业。

一些知友走上工作岗位以来，一直保持着文艺爱好。退休以后，仍然活跃在舞台上。可谓青春不老，活力无限。

晋代‌傅玄‌《太子少傅箴》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朱者比翼齐飞，奋发上进，近墨者怨天尤人，自暴自弃。

这群人不仅有文艺特长，更是好学上进。分别不久，大显身手，各奔前程。

参军、进厂、读书……。公社宣传队合影照片中，就有六人迈进高等学府。

后来每个人在人生舞台的表现，也都可圈可点，精彩纷呈。

1976年9月9日，毛泽东主席逝世，华夏山河震惊，人民悲痛悼念。

公社宣传队接到通知，参加全区汇演的内容取消欢快类演唱，改为怀念毛主席的严肃类节目。

并且得知，区上汇演结束后，公社宣传队随之解散。

排练期间，大家商量去县城照相馆合影留念。照片上“心随明心忆华年”由我所拟，余味悠长。

由于失联，几个主要干将如黄、孙、何、朱等缺席。后来几次的知青聚会，黄、孙二兄均参加了。

可惜当年没有条件，只留下这张唯一的老照片。中间两个小朋友是公社分管知青周书记的儿女，后来都招工进了当地省食研院及川硫厂。

2013年，汉安知青聚会返蓉途中，顺道去硫酸厂，偶遇成为破产留守人员的周三妹。

当年活泼可爱的小女孩，成为对人生前途未卜的中年妇女。满脸沧桑，双目愁云，世事难料啊。

宣传队有两个老知青，一个是1969年下乡的何兄，吹拉弹唱，无所不能。到处求爹爹告奶奶，八年之后才招工回城。

另一个是1972年下乡的陈兄，家庭困难。当区领导的邻居动了恻隐之心，出手相助，招工进厂。

可惜两人都好景不长，后来当地所在工厂破产倒闭。贫困之中又患不治之症而过早离世，令人唏嘘。

在2009龙泉、2013汉安聚会上，就可以看见老知青们的文艺表演，可以想象到当年的青春靓丽，婀娜多姿。

1976年，刚下乡不久的张姓小知青走了几里路，把头天晚上遗留在他生产队的演出服送到公社宣传队。

由此结识曾经和我悬梁刺股，奋发胜考，友情持续半个世纪的知心朋友。

这次还有两个知友夫妇缺席，是因到海南过冬及经营管理。二人均为相邻万福公社及区宣队台柱，川硫厂子弟及后来的职工。他们不甘平庸，电大毕业，自强不息。

在工厂不景气时，他们毅然放弃要死不活的工作。携家带口，奔向未知的远方。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历尽千辛万苦，终获成功。

他们的别墅区，顺理成章成为知青聚会场所，留下许多美好的回忆。

当年的哥娃姐妹，后来皆有老总主任、专家教授，处局名号，大有作为，不负人生。

如今致仕，行旅种花。

皆为媪叟，品茗搓麻。

重返乡村行吟诗之一

七律·乡村拾忆

帅俏离乡媪叟回，

几人相识几徘徊？

曾经风雨青春祭，

重塑人生岁月裁。

白发低眉无可悔，

躬身凝目有何哀？

山村寻觅当年貌，

旧影依稀帧帧来。

知青学术研究会轶事

我们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相约参加1977.12.10高考，考后忐忑，不敢奢望。

在高考之后十余天的一次聚会上，憧憬未来，心潮澎湃，决定成立明心公社知青学术研究会。

赌咒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为国效力，不负此生。尽管当年为一时兴起的随意戏谈，并且付诸文字，由杨兄妥善珍藏48年之久。

就是用今天的观念来看，也是充满爱国励志，青春永驻正能量的哦。后来不知道是谁创作了会歌，几个知青姐妹也签名留念，成为文物。

吴、杨、游、刘、张为核心成员，分管语、政、数、理、化五科。负责收集复习资料并组织测试本科内容。

愚兄年长，知龄最长，公推常任，后来知青联谊会会长也浪得虚名，由此而来。

以至于后来组织的几次知青大聚会，皆当仁不让，效果显著，留下精彩画面。

七七高考之后，我们五个人居然都接到上线体检通知，皆大欢喜。遗憾的是，只有杨、游得到上海及省城工科大学录取通知。

其余三人却被中专收入囊中，张被录取到省轻工校，吴刘被录取到县城师范。根据会章规定，自觉约束，我们三人拒绝入读中专。

专程前往内江地区招办，退还录取书。并得到确认，如果当年录取不去，没有不准重考的政策规定。

我们三人分别为杨、游赋诗送别明志。

1978，通过三个月的废寝忘食，日以继夜，张、吴高考胜出。分别被上海及省城的电力与医学专业名牌大学录取。

1979，刘知青圆梦大学，如愿以偿。

至此，学术研究会核心成员报效国家的宏愿，考上大学的誓言，得以兑现，青春无悔。

多年以后，五个人都在各自专业领域建功立业。老总、主任、专家，也算不负时光。

（分别于七七、七八年考入上海名校的知青学术研究会成员·1978）

（分别于七七、七八考入省城工科与医科的知青学术研究会成员·1978）

但是，并不能说明所有人都会这么幸运。众所周知，三招机会很小。77、78年高考录取率，全国平均仅为5%左右，四川高校少而更低。

1977-1978年高考，这是中国创建现代大学教育（北洋大学堂·1895），130年以来最低的录取率。

资料记载1961-1965年的录取率分别为：45.43%、27.5%、33.42%、34%、47%。

1978年高考，全国610万人参考，录取40.2万人，录取率为6.3%。

进入20世纪80年代后，大学录取率逐渐达到两位数并逐步升高。高考是典型的“选拔考试”，低录取率表明选拔质量之高。

据不完全统计，恢复高考后，分别于1978年春、秋，进校的77、78级大学生中，涌现出的两院院士200名以上，省部级领导也近200名。

两次高考相隔半年。1977年冬和1978年夏的中国，迎来了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考试，报考总人数达到了1160万人次。很多人如我等，参加了两届高考。

据统计，1977年全国录取27万人，知青占比40%；1978年录取40万人，知青近50%。

明心公社几百个下乡及回乡知青中，录取率仅为1～2%。我也是三百多初中同学中，唯一通过短期自学，侥幸考上的。

还必须提到两个挚友，皆为相邻公社知青，过从甚密，同声相应。都是其公社及区宣队成员。一个是金紫公社蔡知青，七七高考和张老弟一起，被录取到省轻工校而未去。七八年考上川大，与我同车赴蓉。

毕业留校后读博，成为教授。旋即业余又为外商代理经营所学专业，光学仪器仪表等，名利双收。这次不巧，夫妇俩驾车前往云南过冬。

另一个是双塘公社刘知青，七七年招工回重庆机务段，七八年考入西南交大师资班。留校后读博任教。业余爱好是唱歌，一直活跃在各个舞台上。

天妒英才，五年前竟然被我诊为癌中之王而不治，令人扼腕叹息。当年撰联有四，寄托哀思：

【沉痛哀悼刘捍卫知友】

（一）

痛吾同侪， 苍天无眼无情义；

悼我捍卫， 知友有心有哀思。

（二）

歌声绕梁 ， 俯仰无愧青春永；

笑貌依旧， 张弛有为岁月曾。

（三）

满腹经纶， 铁路线上多桃李；

风流倜傥， 群山丛中忆恩师。

（四）

蹉跎岁月， 知也友也， 沉沦之中奋翼起；

精彩人生， 教之师之， 盛赞之下壮歌飞。

吴中远执笔 知青联谊会哀挽

2020.8.12.

重返明心第一站

四个老知青分别自驾凯宝奔沃，按时在资中高速出口集合，走老成渝路前往当年的资中县银山区明心公社。

四车停原公社大院，院内工作人员均为隔代中青年人。惊诧知青来访，莫名前朝旧事。

大门口的挂牌，二十年前名称已改。据了解，1980年4月，四川广汉向阳镇在全国率先摘下“人民公社”的牌子，用“乡人民政府”的牌子取而代之。

这一惊世骇俗之举，触动了《宪法》的修改，改变了农村政治体制，进而在全国掀起了农村改革新浪潮。

到1985年6月，全国共有56000多个人民公社改为乡，同时大队改为村，生产队改为组。

公社旁边是五大队的地盘，这群人中就有罗、周、唐三老知青。当年的小唐，是茅店子火车站职工子弟，后来成为铁路职工。

也是公社宣传队成员，特别注意外观颜值。某次，正当摸出一把小梳掸发时，被女生们看见，赐予“打扮”诨名一枚。

有点搞笑的是，这次“打扮”小兄弟初见小罗姐，竟然大呼小叫：“哎呀，这个姐姐好像我们大队当年那个能歌善舞的成都小罗姐哦！”

这让小罗姐哭笑不得，忍俊不禁：“妈耶，打扮唐兄弟，当真老妹我面目全非，红颜已逝，不招人待见了么咋个哟？！”

本大队知青周家大娃，参军入伍几年，复员回县城在多个单位工作过。后来又去外省干过餐馆，人生的苦辣酸甜都尝过。

九十年代初，知青及其子女重返明心公社，体验父母当年的艰苦生活，看望陪伴多年，给予关照的房东。

当年陪睡成都妹小罗的同龄人，村姑姆姆，房、主俱老。再次重逢，恍若隔世。

当年公社每年都会召开两次全体知青会，纯知青参加的没有饭吃。

大家都会去旁边的小面馆，吃一碗八分钱的素面。

而年终知青会则有三级干部参加，由各生产队送饭。

记忆犹新的是一次，公社分管知青的周书记对知青们训话，批评知青之间学习往来是违规串队。

甚至臆想男女知青的正常交谈，用了一句当地言子儿：“妈哟，格老子，三个人打乒乓，想接昏（结婚）了！”

形象生动，表情夸张，引起轰堂大笑。

有一年，我们几个77、78胜考的兄弟伙邀约暑假重返公社，遇见了周书记。

他异常热情，把我们拉回家去，亲自下厨炒菜，让我们饱餐了一顿。

后来，他改任银山镇党委书记。我已在省城为医，春节返乡在街上遇见，总会寒暄一番。后来听说，许多年前他就因病作古了，让人怀念。

重返乡村行吟诗之二

七律·乡村嬗变

稼穑艰辛腹少粮，

农民期盼变穷乡。

昔挑土井栖茅屋，

今建坦途住瓦房。

高铁如风头顶过，

私车为马树林藏。

脱贫致富唯勤勉，

多种经营水果乡。

【鸣谢】

部分图片及背景资料摘编自网络，几张照片选自知友，公益引用，致谢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