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校猛男们的那点射击往事

勇哥

军校猛男们的那点射击往事

文/勇哥

兵最好的哥们儿就是手里那杆铁疙瘩。使命？别扯那玄乎的——当兵的就是预备干仗的，消灭小鬼子的。古代人靠射箭劈刀挣功劳，咱们那年头在部队，就看你能不能把枪炮整明白了。整不明白那就是怂。

军营里子弹倒是喂过不少，可最提神醒脑的，还数军校那几年的射击训练。整个队113个男人演绎的精彩大戏。

吃完早饭，套上那身绿不拉几的迷彩服，再套上能装四个弹匣的子弹袋——这款式和对越自卫反击战那会儿一样，跟上甘岭黄继光带的也差不多。不过子弹袋里通常只插一个空弹匣，领完81-1式自动步枪，就以区队为单位列队向靶场进发。人人右手肩枪，左手夹个小马扎，清一色胶鞋，一路走一路嚎：一个区队起头唱《咱当兵的人》，另外俩区队立马就跟上《团结就是力量》和《说句心里话》。那能叫唱吗？那是吼，是嚎，吼得麦子笑弯了腰，嚎得狗子撒腿就跑。走我前头的海峰兄，裤子屁股蛋那块布料，不知何时慷慨裂开了，走起来呼哧呼哧跟鼓风机似的，幸亏是双层布料，才没让屁股蛋出来见世面。不少同学背上汗渍画地图，一圈一圈白的，味儿就更感人了——那是一种混合着青春、盐碱地和半个月没洗衣裳的复杂荷尔蒙气息。那味儿比烟味儿还提神醒脑，属于“惨不忍睹，鼻不忍闻”级。没辙，衣服发得少，也没时间洗，只能将就着“入味”了。

陆院靶场在82高地南边，隔着一条公路。靶场四周都是小高地，射击方向一律由北向南。东侧是小靶场，西侧是大靶场，中间还有个300米左右的封闭水泥掩体。

教员永远比我们早到。教学版上早就画好了弹道图和瞄准点。射击教研组组长姓崔，个子不高，瘦得像根竹竿，一辈子也不用考虑减肥，脸晒得黝黑，最大特点是眼睛特有神——仔细一看，两眼大小还不一样，右眼稍大点，我琢磨着，这大概是长期眯一只眼瞄准落下的工伤。老人家一会儿起立、一会儿卧倒，边讲边做：据枪、瞄准、击发容易犯的毛病，怎么根据弹着点修正瞄准点……动作干净得像教科书。

然后分班练习。往射击地线一趴，射击台要么是个土堆，要么直接上马扎。为了枪托稳当，台上搁着我们从脚上现脱的绿色军袜——袜子里装满沙子，稳稳托住枪托，就是味道有点上头。为了打得准，忍了！一趴就是半小时，想偷偷放松一下？刚往后拉击发机，眼睛往旁边战友那儿一瞟，嘴里还没突出五个字，那都不是事，教员的脚丫子已经轻轻搁你屁股蛋上了——那叫一个温柔而有力的按摩。再嘚瑟，“训练不认真”的罪名和你所在的班级名字准保出现在各级讲评里，从全队集合区队值班员训练讲评到区队批斗，再到晚上小值日补刀，堪称“讲评三连”，让你情绪低落得就想恋爱泡妞。

太阳热情似火，汗流得跟不要钱似的。趴久了，年轻小伙儿裤裆里那玩意儿容易不安分，莫名膨胀。于是休息时，不少人偷偷在趴的位置挖个小坑——别想多，纯粹为了趴得更舒坦，减少尴尬。

训练间隙能休息十分钟。第一件事：放水。没厕所，全跑射击场后面的堑壕里速战速决。有人专挑蚂蚁窝边尿边画圈，一看就不是什么“纯洁的鸟”。不过说也奇怪，这种货色看着孬，往往还挺讲义气，与他交朋友绝对是一大乐趣。解决完生理需求，赶紧奔到大杨树下的大桶边舀水喝，运气好能碰上绿豆汤，是值班的区队从炊事班用木棍抬过来的，那待遇堪比御膳。绿豆汤岂能白喝，喝没喝到都得拉歌——尤其是队里教导员跟队时，那阵仗，恨不得让你把嗓子喊劈了。《无名小路》《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四渡赤水》《打靶归来》……一首接一首，排山倒海，龙吟虎啸。本是同队生，相吼何太急？偶尔有过路的娘们儿，站在公路上像看猴戏似的远远地瞅我们，偷偷后望的一哥们儿说长得不好看，她们可能心里嘀咕：这大热天，知了都歇了，这帮汉子嚎什么呢？——甭理这不好看的娘们儿，因为任何嘲笑在真诚面前永远都是苍白无力的。

实弹射击才是检验训练成果的“大考”。分组领子弹，压上5发，在出发地线对应靶位坐下，先看上一组打。最喜欢看报靶牌左右挥动——那代表干了十环！全队训练后基本上十有八九是优秀的，要是5发没上45环，站起来验枪时那脸，拉得比驴都长，蔫头耷脑，跟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默默听口令向最后一名靠拢。轮到我上场，卧姿装弹、上膛、据枪、瞄准，看样子是个老枪手，慢慢扣扳机……正进入状态，“砰”一声旁边一兄弟的枪先响了，吓得我一哆嗦。开第一枪的这哥们儿只干了个八环，被教员呲儿：“急什么，给你五分钟呢！”，我第一发，左九环。心里立马打鼓：这枪是老欧校的，都说他是老枪，靠谱吗？赶紧往右修点，右九环，嘿，我就不信了，果然，第三下有效果了，小红牌开始左右摇摆——那是小朱在靶子底下的壕沟内激动专注的报靶呢！是十环，接着又干了个十环！最后一枪，一激动，食指就那么潇洒地一扣，日他娘小本子，怼了个下六环。成绩是44环，离优秀差一环！验枪时心里骂翻了街：我怼天怼地怼空气，最后怼自己手欠。还是得认倒霉。没优秀？等着补差强化训练吧。

不过这才哪到哪，步枪二练习才叫真刀真枪。200米卧姿打半身靶，150米跪姿无依托打胸环靶，100米立姿无依托打头靶，目标忽隐忽现，每次就露三秒脸。十二发子弹，点射，命中六发算及格。跪姿最不是人受的——屁股坐脚后跟上，一跪十几分钟，奶奶的把很多汉子的痔疮都跪出来了，膝盖疼得直想喊娘。立姿更绝，枪管上挂个水壶，水壶里还装满水，班长还美其名曰“练臂力”，也不知道哪个天才想的这损招，居然还全国推广了，回到部队，还有很多干部用这招。没及格的？恭喜，强化训练等你呢，那滋味儿，跟媳妇和你离婚后又失落又兴奋似的。

当然，还有手枪、轻重机枪、40火。40火打移动坦克靶，得算风向，动静大得跟天崩似的，耳朵嗡嗡一整天。记得夜间射击多是冬天，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裹着军大衣还得抖几抖。有时候目标靶子上安个小灯泡，一闪一闪，跟鬼火似的。有时得打照明弹帮助照明。练完回队，经常后半夜，一个个冻得脸跟猴屁股似的，还有的搞几下咳嗽奏乐。这时候队里往往赏碗姜汤，棉鞋早湿透了，幸亏宿舍有暖气片，鞋垫往上摆一排，那味道，啧，是浓浓的、臭臭的，倒有点小猫拉屎不埋的味道。就在这气息里，呼噜声照样此起彼伏，奏响青春的夜曲。

如今回想，那些日子苦是真苦，累是真累，二是真二，臭也是真臭，可偏偏在记忆里发酵出一种说不出的小甜甜，加点雄性荷尔蒙之冲动。也许正因为一起扛过枪，打过仗，一起吃过土、一起晒脱皮、一起冻冻疮，一起吼破嗓子、一起为少一环懊恼，那些狼狈与执着，才成了青春最结实的靶心，至今仍在心里，十环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