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文明一叹间

又一村

【又一村】读书札记 （2025）

　　《千年文明一叹间》

读余秋雨《千年一叹》有感

　　今年初全家自驾去闽粤旅行，想到旅途漫漫车上寂寥，行前匆忙在书柜中拿了一本书《千年一叹》。这书应该是20年前余秋雨先生应邀来我公司机关讲学，当时忙于事务没有去听，拿到了人手一册的书。20年了一直放在书柜里，书已泛黄但从未翻过。其主要原因是当时社会上对余秋雨褒贬有加，贬方主要针对他的人格，一是指责他对文革中所作所为至今没有深刻的反思，二是再婚娶了比他小20多岁的著名黄梅戏演员马兰。对此我将信将疑，也就不再关心他的著作。

　　第一天车上要8个小时，于是打开了《千年一叹》，不看不知道，一看竟然马上被吸引住了，连车窗外出现的美景都无暇拍摄。这《千年一叹》竟是一部记录他跟随香港凤凰卫视1999年"千禧之旅"车队，历时4个多月（1999年9月—2000年1月），从希腊出发，穿越中东、南亚，最终抵达中国，探访全球古文明发源地的旅程。而且里面写的许多地方我也去过，可以对照共鸣。继续看下去，发现这是一部风格独特的游记，让风土人情完全沉浸在历史和文化之中。看完《千年一叹》，我被他的才华这服，对《千年一叹》和秋雨先生有了完全不同的认识。
　　我也查阅了一些资料，我认为说他是对文革中所作所为没有反思，那是文人相轻。在文革中每个人都是狂热者，都有精神病。要反思的应该是社会领导层，领导层不反思，文革还会重演，对此大家心知肚明。至于他再婚娶了年轻美貌的妻子，那是婚姻自由，国家政府都不干预，要你胡思乱想什么，是不是羡慕妒忌啊。

　　作者在“序”中写到，完成对中国文化的梳理（《文化苦旅》《山居笔记》）后，产生的跨国文明比较的冲动。他强调自己只相信“文化现场”和“亲自到达”。一个看似不可能的契机出现了，香港凤凰卫视 “千禧之旅”邀请他作为嘉宾主持，使他得以实现走遍世界主要文明遗址的梦想。

　　余先生是个聪明人，他紧紧把握住了这次机会，还未上路，已经为自己立下了旅程的终极目的并非猎奇或探险，而是为了通过与其他古老文明的对比，重新发现和审视中华文明，思考其地位与未来。为此，四个月历程，书中每篇文章都围绕着“文明”两个字而深入展开。

　　看完《千年一叹》掩倦沉思，我感觉它并不是一本游记，而是对中国乃至世界千年文明史反思的一篇大散文。它与大多数游记的根本不同，在于其出发点和落脚点。

1. 立意与视角着眼于宏大的文明关怀

普通游记多以个人体验为中心，记录“我”的所见所闻所感，焦点在于风景、美食、民俗等文化表象。《千年一叹》采用 “鸟瞰文明” 的宏大视角。作者的“我”是一个载体，一个文明的叩问者。他穿越的不仅是地理空间，更是人类几大古文明（埃及、巴比伦、波斯、印度等）的历史废墟。他的核心问题是：这些曾经辉煌的文明为何大多衰落了？中华文明延续至今的缘由与未来的命运是什么？

2. 文体与笔法体现出学者式的文化散文

普通游记文体自由，可以是攻略、随笔、抒情散文，语言可以轻松活泼。《千年一叹》开创并奠定了“文化大散文” 的范式。它将历史考据、哲学思辨、文学抒情熔于一炉。文字厚重、典雅，充满象征与隐喻。他写一座废墟，不是在描述它“是什么”，而是在追问它“为什么”和“意味着什么”。例如，看到金字塔，他想到的是权力与永恒的悖论；看到恒河，他思考的是信仰的执迷。

3. 情感基调怀有沉重的忧患意识

普通游记表达情感多样，可以是愉悦、惊奇、放松甚至感伤。《千年一叹》则整体笼罩在一种 “悲怆与忧患” 的氛围中。面对文明的废墟，余秋雨没有猎奇的兴奋，只有深沉的痛惜和警示。他不断地将其他文明的衰落与中华文明进行对照，字里行间充满了对自身文明“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深切忧思。这种沉重的基调，是其他游记中罕见的。

4. 核心母题是对“文明衰落”的诊断

普通游记一般主题分散，可以是任何吸引作者的东西。《千年一叹》全书贯穿一个核心母题，即对文明衰落内在机理的探寻。他总结出许多“文明病灶”，例如：宗教或政治的偏执的极端主义、社会管理能力丧失后的失序与混乱、拒绝与外界健康交流的封闭与自大、过去太辉煌，压得后人无法创新的历史过度负重。

在《千年一叹》中，当余秋雨直面埃及、巴比伦、波斯、印度四大古文明的废墟与现状时，他的反思超越了怀古幽情，直指文明兴衰的残酷规律与中华文明的对照警示。
　　在埃及，他看到法老将国家资源倾注于金字塔和木乃伊的“永恒”，却导致社会创造力枯竭。神庙墙上日益繁复的象形文字，成了“文明内卷”的标本。他反思：当一种文明将全部智慧用于修饰死亡而非经营生活时，衰落已注定。
　　在巴比伦（今伊拉克），空中花园早已化为尘土，只余《汉谟拉比法典》的石柱孤独矗立。战火与混乱中，他意识到“法典可以刻在石头上，秩序却无法刻入人心”。他写道：“极致的法律若无普遍的文明素养支撑，终究敌不过马蹄与刀剑。”
在波斯（今伊朗），面对壮丽却空旷的波斯波利斯宫殿，他感叹居鲁士大帝的包容性帝国早已消散。当看到辉煌的古代石刻与现实中宗教极端主义的压抑气氛并存时，他发现：“文明的开放气质一旦转为封闭的傲慢，石头上的雄狮也会在风中碎裂。”

在印度，恒河边的生与死、洁净与污秽的混杂景象，让他思考文明“过早成熟”的代价。印度教将终极问题思考得极为深邃，却可能“在逻辑的云端忽略了人间的泥泞”。他警醒：“过度的精神超越，有时会钝化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
贯穿全程的核心反思是：这些古文明或因过度崇拜权威（埃及）、或因丧失社会秩序（巴比伦）、或因从开放转向封闭（波斯）、或因脱离现实基础（印度）而衰落。它们的共同悲剧在于，将文明的某一维度推向极致，却丧失了整体的平衡与韧性。

最终，他将目光收回中华文明。这些古老邻居的废墟如同一面面镜子，照见的不是中国的优越，而是深刻的警醒：中华文明能延续至今，或许正因未曾将任何一种制度或信仰推向不可逆的极端，保持了“中庸”的调节能力。但他在书中不断叩问：面对现代世界，这种文明韧性是否依然有效？我们是否也在重复着某些危险的偏执？

他的旅程由此升华为一场文明病理学的考察，那些叹息不仅为逝去的辉煌，更为所有文明都可能陷入的“辉煌陷阱”。

如果说普通游记是展示世界之“美”与“奇”，那么《千年一叹》则是带领读者探寻文明之“根”与“殇”。它是一次用生命险境换来的文化苦旅，其最大的特色在于，它将旅行从一种空间漫游，提升为一次时间穿越和思想跋涉，迫使读者与他一同直面那个最沉重的问题：我们的文明，将走向何方？
将一次旅行中的所见所闻所思所记，编写成一部对千年文明的诘问与反思，这让我对秋雨先生产生了由衷的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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