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米花里的幸福

碧海蓝天

“嗵！”一声熟悉的爆裂声在耳畔炸开，仿佛时光的钥匙，瞬间叩开了记忆的闸门。眼前热气升腾，一群孩童欢笑着争抢刚出炉的爆米花，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嚼着，满口喷香，笑声在冷风中跳跃。我猛地踩下刹车，不由自主地走向那熟悉的小摊——仿佛被童年牵引着脚步。爷爷奶奶的摊位，就守在十字路口的拐角，像一枚钉在岁月里的坐标，每年寒风起时，便准时升起那缕诱人的甜香。

爷爷努着嘴，用力擦拭刚喷完爆米花的黑锅，火星在炉膛里跳跃，映亮他布满皱纹的脸。炉火正旺，火舌轻舔锅底，锅中糖稀“咕嘟咕嘟”翻滚，像一首低吟的冬日谣曲，在冷空气中缓缓流淌出温暖的旋律。

爷爷神情专注，目光沉静地凝视着锅中糖稀由浅转深，袅袅青烟盘旋而上，如思绪般轻盈升腾。他不言不语，却仿佛在与火、与糖、与时光对话，每一缕烟都裹着生活的滋味，缓缓融入这清冷的早晨。

炉火在锅底燃烧，宛如一轮微缩的金色月亮，静静悬于人间。抬头望去，阴沉的天幕仿佛也成了另一口巨大的锅，笼罩着大地。那一刻，我竟恍惚觉得，我们正站在星球与月球之间，在宇宙的炉火旁，守候着一锅人间至味。

糖稀在锅中咕嘟作响，大泡翻涌，如同小鱼在水中吐纳嬉戏，烟雾微起，缭绕如纱。爷爷手持长勺，不停搅动，动作稳健而温柔，生怕一丝焦糊破坏了这份甜蜜的纯粹。火候的拿捏，是岁月教会他的语言，无声却精准。

待大泡渐密成细泡，糖色浓稠如琥珀，爷爷眼疾手快，端起滚烫的锅，将糖浆倾入盛满米花的大桶中，随即快速翻拌。糖与米花在铁铲下交融，香气骤然迸发，像冬日里突然绽放的一簇暖阳，扑面而来，直抵心间。

一阵寒风掠过，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下意识裹紧了衣领。奶奶裹着红格子大棉袄，脖子上围着褪色的旧围巾，手指冻得发紫，却仍灵巧地分装着袋子。她笑眯眯地掏出热水袋递给爷爷，爷爷摆摆手：“你暖着吧，我身子热着呢！”话音未落，眼角已绽开一朵深深的笑纹，像冬阳融化了霜雪。我瞥见她袋口露出半截毛衣针和毛线，她连忙轻声解释：“给他打副手套。”那声音轻得像风，却暖得像火。刚出锅的米花焦香扑鼻，暖意直透指尖。她熟练地装袋、系绳，递给我时，眼里闪着光：“孩子们都有事做，我们守这个小摊，忙活着，有活便钱，不靠儿女，心里踏实。”她说这话时，笑容恬淡，却藏着千钧的力量。

捧着温热的爆米花，我轻轻咀嚼，那香甜在舌尖化开，仿佛也嚼碎了岁月的冷硬。这不只是零食的滋味，是自力更生的尊严，是相濡以沫的温情，是寒风中依然滚烫的生活。一口一口，嚼出喷香，嚼出甜蜜，嚼出那藏在烟火深处、最朴素也最动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