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碎碎念

筱筱

时光总是这么让人猝不及防，江南的秋天缱绻和温柔好像还未褪去，老家的冬天已带着枯寂与寒冷悄然而至。走在去父亲墓地的苏北乡间小道上，路两旁高高的杨树，早已经不是夏天时满树肥厚的碧绿。

如今只有疏疏朗朗地挂着些半黄半绿的叶子，身姿瘦到只剩下笔直的枝干，风过也听不到那曾经满树的喧哗，脚下是厚厚一层早凋的杨树叶，脆脆的，踩上去有细细碎碎的声响，像是时光本身在耳语。

俯身拾起脚边的一片落叶，脉络清晰如画，边缘已微微卷起，带着一种干爽的、属于土地的气息，我将它放回原处，慢慢走着，不曾想我的鞋底却沾满落叶的忧伤，抬头定眼细看，发现最高的树梢还挂着泛了黄的零星叶子，风来时把一份忧伤摇得满地皆是。

那年农历七月初七的黎明，一场滂沱大雨把大地上的万物洗个透亮，趁雨不下的时候，岁月“咔嚓”一声就断作两截，把父亲带走了，任我在地上打滚撒泼的哭喊，那个肝肠寸断的我怎么也追不上离去的父亲。从此，我学会了叠元宝折金条，剪黄钱，叠元宝时，我会把想对父亲说的话都放进元宝里，折金条时也会把十指连着锥心的疼，一点一点抽出来，怕细心的父亲发现我想他。

我记得是父亲离世百日那天，去父亲墓地的那条道上，杨树叶子像被按了快进键，到处都是纷纷扬扬的飘落，脚底踩过落叶时，发出的沙沙声，仿佛置身于时间的回廊里，每一片枯黄都藏着不舍，像是父亲对我未说尽的叮咛，不由得蹲下身，抱抱如落叶四散飘零无依无靠的自己，顺手把思念默默地藏进落叶里。

一年又一年，年年今日，生命的意义，往往就藏在那些无需刻意，却被认真对待的日常里。而今，浅冬渐深啸风常来，瓦蓝纯净的天空，不见一片云彩，躺在地上的落叶，蝴蝶一样扇动着翅膀，像父亲留下的一桩旧物什，轻轻扒开褐色树叶，“嗯，还在”，见过心生安稳，又小心翼翼地将树叶归位，轻轻拍打，像未曾动过一样，原来岁月从未走远。

风过处，又有一片叶子，从高高的枝头脱落，旋着转着那般不情愿，又那般无可奈何，终是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一片枯黄里，声似轻叹。大地总是会拥抱所有的落物，人的记忆好像总会在某个时候某个场景自己跳出来，原来，对于离世的亲人来说，不忘记就是活着啊。

回城时，我又捡了一片黄叶攥在手里，直至走到公路边停车的地方，不知该把这片叶子还给谁，只好放在驾驶室内的抽屉里，据为己有，似乎告诉我：光阴要和疼你的人一起消磨，无论你在深夜经历过怎样的泣不成声，每一个早晨都值得醒来，只有这样，那份不变的思念，才能在春天悄悄发芽。

文字：筱筱

图片：部分来源于网络，筱筱心存感激，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