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单位那扇门,曾经进进出出几十年,熟悉得就像自家的房门。如今退休了,偶尔回去办事,却总是来去匆匆——交完材料、签好字,简单寒暄几句便离开,仿佛多停留一刻都不自在。走出大门时,常会问自己:这个曾经那么亲切的地方,为什么如今却让我只想快点离开?</p> <p class="ql-block"> 细想来,大概是我们跨过了一道看不见的“身份门槛”。在岗时,我们与同事共享着同一套话语体系:任务的进展、会议的安排、职称的评定。如今,我们的生活重心已经转移——孙辈的成长、健康的养护、兴趣的拓展,这些话题在依然忙碌的同事听来,或许已经遥远。不是不想分享,而是怕成了不合时宜的打扰。就像从激流中上岸的人,再看水中奋力划行的同伴,既理解那份辛苦,又深知自己已不在同一条船上。</p> <p class="ql-block"> 还有那道微妙的“处境门槛”。曾经的办公室,如今坐着新面孔;过去的老同事,有人升迁,有人调离。回去时,偶尔会遇到欲言又止的眼神,或是过于热情的问候——这些都在提醒着:我们的位置已经不同了。更不用说那些未曾完全消散的过往:工作上的分歧、人际间的微妙、竞争中的得失。退休本是一种和解,何必让平静的湖面再起波澜?</p> <p class="ql-block"> 最真切的大概是“时间门槛”的变化。单位的时间是被切割的、充满任务的;退休后的时间却是完整的、自主的。在办公室里,听着熟悉的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匆匆脚步声,忽然意识到:这曾经属于自己的节奏,如今已是别人的乐章。而我们,像偶尔闯入的访客,本能地想要回到自己舒缓的生活节拍中去。</p> <p class="ql-block"> 这匆匆的脚步,不是疏远,而是一种清醒的自觉。我们珍惜那些共同奋斗的岁月,也尊重各自不同的生命季节。龙应台在《目送》中说得好:“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同事之间,何尝不是如此?曾经并肩,而后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遥遥相望,默默祝福。</p> <p class="ql-block"> 所以我们选择轻轻来去。递上一份需要签字的文件,说几句真心的问候,然后得体地离开——这不是冷漠,而是对过往情谊最深沉的保护。让记忆停留在最美好的状态,让在职的同事继续他们的征程,而不必分心照顾我们这位“局外人”的感受。</p> <p class="ql-block"> 那扇单位的门,我们出去时是圆满的句号,再回来时已是淡淡的逗点。而我们带走的,是几十年光阴沉淀下来的珍贵情谊;留下的,是一个不再打扰的背影。</p> <p class="ql-block"> 退休不是退场,而是换了一种存在方式。我们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年轻人,就像曾经的老同事把位置让给我们。这来来去去之间,传承的不仅是工作,更是一种生命的智慧:知道何时该全力以赴,也知道何时该优雅转身。</p> <p class="ql-block"> 当我们的脚步匆匆走过熟悉的走廊时,心中其实装满了祝福——祝福这个曾经付出青春的地方,祝福那些仍在奋斗的旧友。轻轻掩上门的那一刻,不是告别,而是以另一种方式,继续爱着这座承载了我们半生悲欢的建筑,和里面依然鲜活的梦想。</p> <p class="ql-block"> 那道门槛,跨过去是人生新篇;不常回望,是因为已把最好的时光,永远留在了门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