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偏爱苏东坡</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文/杜姝鹏</span></p><p class="ql-block"> 十年光阴,两度品读,苏东坡于我而言,早已从“才高性豪”的文人符号,化作照亮生命的精神坐标。从《苏东坡传》的粗识轮廓,到诗词文赋的深度沉浸,黄州的风雨、惠州的荔枝、儋州的孤灯,串联起他颠沛却丰盈的一生。为何历经千年,我们依然偏爱苏东坡?答案或许藏在他“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豁达里,藏在“也无风雨也无晴”的通透中,藏在他于苦难中淬炼出的生命力量与至真至性里。</p><p class="ql-block"> 偏爱苏东坡,始于他冠绝古今的才情,敬于他兼容并蓄的格局与至真至纯的师友深情。他的笔能写“大江东去,浪淘尽”的雄浑壮阔,也能绘“天涯何处无芳草”的婉约清新;既能为《范文正公文集》作序,盛赞范仲淹“先忧后乐”的胸襟,更能在恩师欧阳修逝世后,写下情真意切的《祭欧阳文忠公文》。文中“民有父母,国有蓍龟;斯文有传,学者有师;君子有所恃而不恐,小人有所畏而不为”的盛赞,既是对欧阳修生前地位和贡献的肯定,更藏着“千里马遇伯乐”的感念——正是欧阳修当年力排众议的举荐,让初出茅庐的苏轼得以崭露头角,这份知遇之恩,他用一生铭记。从《赤壁赋》的哲思深邃到《超然台记》的燕处超然,从书法《寒食帖》的沉郁顿挫到美食“东坡肉”的烟火温情,他的才情从不局限于诗文书画,更渗透在对人生的感悟,对生活的热爱中,让人心生向往。</p><p class="ql-block"> 偏爱苏东坡,源于他身处逆境的坚韧,感于他“把苦难过成诗”的通透。人生下半场,他被一贬再贬,从黄州到惠州,再到“天涯海角”的儋州,越老越漂泊,越贬越偏远。儋州是北宋疆域最南端的蛮荒之地,“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渡海赴琼时,他并非毫无惧色,曾暗忖这南荒之地瘴疠横行,或许此生再难踏回故土。但他并没有消沉等死,而是融入当下生活,教当地人识字耕田,与野老煨茶闲谈稼穑,看山童采果献上清甜,他在艰苦中寻得诗意,于困顿中觅得安宁。他办学堂、兴教化,在蛮荒之地播撒文明火种,这份历经磨难后的通透,终让他吟出“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的千古绝唱——这不是故作旷达的强颜欢笑,而是阅尽沧桑后的真心告白,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的坎、熬不过的苦,最终都化作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体验。在黄州,他开垦东坡,躬耕劳作,于泥土中寻得安宁;在惠州,他品荔枝、酿美酒,于困顿中发现乐趣。他并非没有痛苦,只是选择将失意化为创作的源泉,将苦难炼为精神的养分。这种“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的定力,让每个在生活中遭遇挫折的人,都能从中汲取疗愈的力量。</p><p class="ql-block"> 偏爱苏东坡,在于他与弟弟苏辙“夜雨对床”的手足深情,这份情谊是他颠沛人生中最温暖的慰藉。自年少同登科举,到中年各奔天涯,兄弟二人聚少离多,却始终以书信相牵、以诗文相慰。乌台诗案中,苏轼身陷囹圄,自料必死,写下“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的绝笔,字字泣血;贬谪黄州时,他登超然台远望,“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的淡然背后,是对弟弟的无尽牵挂;晚年远徙儋州,听闻苏辙被贬雷州,他不顾路途遥远,执意绕道相见,兄弟二人在藤州江边执手相看,衣衫褴褛却目光灼灼。这份跨越千里、历经沧桑的手足情,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却在岁月流转中愈发醇厚,让我们看见这位文坛巨匠铁骨柔情的一面,也让这份偏爱多了几分温暖的底色。</p><p class="ql-block"> 偏爱苏东坡,更在于他对艺术的独到见解与革新精神。那句“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道尽了他的艺术追求。他不困于古法,书法上主张“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寒食帖》以随性笔墨抒发沉郁情感,成为“天下第三行书”;诗词创作中,他打破豪放与婉约的界限,既能写“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的豪迈,也能写“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的婉约;绘画上,他开创文人画先河,主张“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强调画作的精神意蕴与人格表达。这种在规矩中求创新、在豪放中藏妙理的艺术智慧,不仅成就了他的艺术巅峰,更启示我们:真正的创造,从来不是对传统的背离,而是在传承中突破,在表达中坚守本心。</p><p class="ql-block"> 偏爱苏东坡,深于他“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的赤子之心,这份包容与善意让他的人格愈发可贵。他与王安石曾因变法政见相悖,一度针锋相对,屡遭新政派排挤贬谪,可当王安石罢相归隐,苏轼途经拜访时,却写下“从公已觉十年迟”的诗句,由衷敬佩其学识与操守;即便对曾构陷过自己的政敌,他也从未怀恨在心,反而在对方落魄时伸出援手,坦言“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在黄州,他与农夫田父闲谈度日,视之为知己;在惠州,他与僧人道士煮茶论道,结为挚友;在儋州,他教化当地百姓,与黎民同食共居,毫无士大夫的隔阂。这份不记仇怨、不分贵贱的包容,不是软弱可欺,而是历经世事后的通透与善良,他让我们明白:最高级的智慧,是始终对世界保有一份温柔与信任。</p><p class="ql-block"> 如今,我们身处快节奏的时代,依然会遭遇“怀才不遇”的困惑、世事无常的迷茫。而苏东坡告诉我们:真正的强大,不是从未经历苦难,而是在苦难中依然能守住内心的平和与热爱;真正的成功,不是功名利禄的堆砌,而是精神世界的丰盈与情感的真挚。他用一生诠释了“生活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的人生态度,为我们留下了穿越千年依然鲜活的精神大餐。</p><p class="ql-block"> 这便是我们偏爱苏东坡的原因——他不仅是才华横溢的文人,更是坚韧乐观的生活家、重情重义的君子、革新求变的艺术家、心怀善意的仁者。他的诗文如清泉,能涤荡心灵的尘埃;他的人生如灯塔,能照亮前行的道路。读苏东坡,读的是才情与格局,是深情与担当,更是一种面对生活的智慧与勇气。这份偏爱,无关时代,无关境遇,只源于那份历经千年依然滚烫的生命力量与赤子之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