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血液里的潮汐

虚空婆婆

<p class="ql-block">美篇号:58689323</p><p class="ql-block">文 字:虚空婆婆</p><p class="ql-block">图 片:手机拍摄</p> <p class="ql-block">倒时差是一桩苦差事。达拉斯位于美国中部时区(UTC-6),与北京时间(东八区)相差14个小时。家人的安慰基于经验,科学而温存:“一天,只能倒回一个小时。”</p><p class="ql-block">我默算了一下。达拉斯的下午,是长安的凌晨,中间横亘着整整十四个小时的时差。若依此律,我便需要足足两周的光阴,才能将我的清醒与沉睡,严丝合缝地嵌进此地的晨昏。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忽然让我听见了体内那庞大而古老的齿轮,在黑暗中发出的、不由分说的“咔咔”声。</p><p class="ql-block">它转动得如此缓慢,如此固执。我的意志,在这机械的精确面前,显得多么虚妄。我可以命令自己午夜端坐于明亮的客厅,让达拉斯灿烂的阳光灌满视网膜,可身体内部的那个我,却早已在十四小时前的长安夜色里,酣然沉睡。</p> <p class="ql-block">凌晨一点,我会准时被一种绝对的清醒攫住,仿佛整个世界都睡着了,只有我和我这不合时宜的清醒,成了被时间遗弃的孤儿。窗外是德克萨斯无边的寂静,而我的脑海深处,却正上演着另一个时空的、记忆里的车水马龙。</p><p class="ql-block">这种时空错位让我明白时间不是线性的河流,而是无数平行的瀑布,在重力与速度的作用下,形成不同的流速与轨迹。这可真是一场奇特的“融入”啊!它不是观光,不是漫步,而是从最底层的生理节律开始,一场血肉与钢铁的谈判,一次灵魂对时区的迁徙。</p><p class="ql-block">起初,我试图抗争。白天用滚烫的浓茶和咖啡,用强撑的眼皮,用一切文明的武器,去鞭策那个疲惫的内在我。但一切都是徒劳。就像兵马俑的青铜剑砍不断流沙,我的意志力在“咔咔”声中碎成齑粉。时间齿轮的转动,不以任何一杯咖啡的浓度、不以任何一丝意志的强弱为转移。它就在那里,咔,咔,咔。每一声,都在提醒我,我的归属仍悬在半个地球之外。</p> <p class="ql-block">后来,我选择了臣服。既然凌晨要醒来,我便起身,为自己倒一杯热水,坐在窗前,仿佛看见两个重叠的月亮。一个属于达拉斯的深夜,一个属于长安的黎明。而我,正带着这两个月亮,航向新的晨昏线。</p><p class="ql-block">在这被迫得来的、绝对的安宁里,我触摸到了时间最原始的质地。它不再是钟表上抽象的数字,不再是日程中催促的节点,它变回了一种巨大的、有重量的、匀速流动的实体。</p><p class="ql-block">这十四天的倒计时,于是变成了一场仪式。每一天,那个内在的齿轮,被允许,也只能被拨动一小格。在每天变动的一小格里,我感知着达拉斯的朝阳如何一寸寸地变得更具吸引力,而长安的月色又如何一丝丝地从我的血脉中褪去。</p> <p class="ql-block">直到两周后,我在一个平常的、阳光明媚的清晨自然醒来,内心再无挣扎与疏离。那一刻我知道,谈判结束了。我的生物钟,终于与这片新大陆的晨光,达成了和解。</p><p class="ql-block">倒时差,不是征服而是调校,是让不同时区的月光在血液里共生。就像普洱茶饼里的菌群,在时间的陈化中,把冲突酿成醇厚。那“咔咔”作响的齿轮声,如同一曲古老的归航谣,引领着我的整个生命体系,缓慢地、庄重地,航向另一个白昼与黑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