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 海 行 舟

卢作春

<p class="ql-block">呢称 卢作春</p><p class="ql-block">美篇号 52068895</p><p class="ql-block">图片自拍</p> <p class="ql-block"> 沙 海 行 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文/卢作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微信的朋友圈里,忽然跳出一段小视频。苍黄的、无边无际的戈壁滩上,一队骆驼,正沉默地穿越视屏的框景。风卷着沙粒,给画面蒙上一层昏黄的纱幕,而它们——那些高大的、毛色驳杂的生命,就这样排成一列,在天地间缓缓移动,像一组嵌入荒原的、活着的浮雕。我的手指顿住了,隔着冰凉的屏幕,仿佛有股粗粝而温热的风,猛地撞进我的胸腔。那不是一个“壮观”所能形容的;那是一种寂静的、磅礴的碾轧,碾轧过一切浮华的词藻,直抵灵魂深处最裸露的岩层。</p><p class="ql-block">我怔怔地看着,看它们隆起的驼峰,看它们蹄下扬起的细沙,看它们那不疾不徐、仿佛与时间本身达成和解的步态。三十七年了,我站在讲台上,对着台下流水般更迭的青春面孔,讲过多少关于“坚韧”与“希望”的篇章?我用粉笔书写过“任重道远”,用嗓音诠释过“跬步千里”。那些词句,像精心打磨的玉器,温润而有光。可直到这一瞬,直到这队陌生的骆驼,以最原始、最沉默的姿态,走过一方小小的电子屏幕,我才恍然惊觉:我所传授的,或许只是绿洲的倒影;而它们,才是行走在无水之海本身,那活着的、呼吸着的哲学。</p><p class="ql-block">我的眼眶,毫无预兆地湿热起来。因为,我也是一个跋涉者啊。十一年前,当我的人生地图被“帕金森”三个字骤然改写成一片陌生的荒漠时,我便失去了轻装快行的资格。我的身体,成了我最沉重的行囊,也是最不听话的舟楫。它颤抖,它僵直,它在我每一个意图清晰的指令面前,显出令人沮丧的怠惰与背叛。我曾经流畅如溪涧的语言,如今常遇断崖;我曾经稳健如松柏的步态,而今似踩棉絮。这片由我自身神经与肌肉构成的戈壁,其严酷与荒凉,远甚于窗外任何真实的风景。</p><p class="ql-block">可此刻,这群骆驼告诉我,荒凉不是结局,而是道路的底色。它们不是不知道沙漠的浩瀚,但它们更相信蹄下有路,更相信前方某处,地平线的褶皱里,定然藏着一点象征生命的绿意。那是一种根植于生命本能的信念,无需宣之于口,只深深地刻在每一次举蹄与落足的韵律里。它们负重,却将重负长成了身体的一部分——那隆起的驼峰,不是累赘的标示,而是能量的丰碑,是穿越绝地的承诺。</p> <p class="ql-block">我关了屏幕,那移动的驼影却更深地烙在了我的眼底。是啊,我与它们,何其相似。教育的三十七年,是我主动选择的负重,那里面装着责任,装着爱,装着无数个明天的重量。而病魔的十一年,是我被迫承受的轭,它试图将我压垮,将我困死在这逐渐僵化的躯壳里。但骆驼的眼神,那平静望向远方的眼神,似乎在说:负重,本就是生命的常态。区别只在于,你是否将这份重量,转化为前行的一部分。</p><p class="ql-block">我的“绿洲”在哪里呢?它不再是远方一个确凿的地理坐标。它或许,就在我能重新握稳一支笔,写下哪怕歪斜一行的思考里;就在我克服说话的阻碍,向一位旧日学生送去微弱鼓励的断句里;就在我每日清晨,与僵直的身体谈判后,终于能独自完成洗漱的、那微不足道的胜利里。这些瞬间,便是我的水草,我的泉眼。我不再追寻恢弘的彼岸,我只相信,下一个脚印落下之处,沙粒的微茫之下,或许就藏着湿润的可能。</p><p class="ql-block">于是,我试着从椅中起身。这个过程缓慢而笨拙,仿佛一部生锈的机械,在艰难地启动。但我的心中,却响起了那队骆驼踏出的、沉闷而稳健的足音。那是一种节拍,一种律动,与我颤抖的脉搏渐渐合一。我不是在“对抗”病魔,那太激烈,太耗神了。我是在学习骆驼,与我的沙漠共存,将它视为我必须穿越的、唯一的道路。在这条路上,我燃烧的方式,不再是熊熊烈焰,而是将生命熬成最耐燃的脂膏,一点,一点,释放出微弱却持续的光和热。</p><p class="ql-block">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那是另一种形式的绿洲。我站稳了,目光投向更远的夜空。我知道,我依旧在跋涉,步履维艰,但每一步,都向着自己内心的绿洲。沙海无涯,而我,愿做一叶不沉的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5年12月2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