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冬 田 园 亦 风 光

止戈

初冬广西行，除几个著名景区外，特意把脚步延展到崇左、贺州和桂林南部的一些乡土村庄，想换个频道，看看田园风光，竟收获了喜出望外，依依流连。说起来，此时的北国，雪花纷飞，银装素裹，我老家也已地净林秃，万物冬藏，这里的田园，却是五彩共绘赏心画，千峰同吟动情诗，不得不叫人感慨: 同在一片蓝天下，这南北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作为稻谷的重要产区，这里的部分稻田尚原封未动，成熟的稻谷金黄一片，为大地披上光艳夺目的盛装。沉甸甸的稻穗就像多才多艺又多情的演员，无风时垂首低眉，仿佛讲述着农家辛劳的故事，风过时摇曳生姿，好像跳跃起丰收的舞蹈，舞蹈时又奏响沙沙的“轻音乐”，自然是欢庆与祝福的乐章。收割过的稻田则另有一番景象。有的将稻秸一把把束好，一片片地戳在田间，高矮整齐、疏密匀称。说那像画，却比画有立体感；说那是诗，却比诗有可触性；我倒觉得，那是大地的艺术雕塑。也有的将稻秸垛起来，或垛在地面，或垛于木架，高矮大小，不拘一格，具体形状，也有差异。每每见此，我就想起小时候老家的麦秸垛。那可是孩子们冬天避冷风、扎堆讲故事、打闹挤罗罗、晚上捉迷藏常去的地方。几十年过去了，如今在广西，又叫稻秸垛勾起了回忆，倒也是一种趣味和幸福。还有的稻秸运走了，却多了牛羊吃草，鸡鸭觅食，偶尔响起牛的哞哞吼声，羊的咩咩呼声，公鸡的喔喔鸣声，母鸡的咕咕叫声，鸭子的呱呱喊声，好一派久违的田园牧歌！本来小时候在农村，这情景是司空见惯的，如今在城市呆久了，复见这场景，立马又想起儿时，想起老家，想起自己曾经喂养过的鸡鸭猫猪狗羊，想起在生产队劳动时曾经驭使过的黑牛和毛驴，那叫一个亲切，外加有点动情，真的如定在那里，不愿迈动脚步。

这里的田园，不只有炫目的黄艳艳，还有养眼的绿油油——甘蔗、荸荠、芋头、蔬菜……高矮错落，成方连片，碧绿、浓绿、墨绿，纯粹的绿、透黄的绿……一派生机盎然。在北方生活几十年，看惯了秋后的萧瑟与沉寂，如今在这里与代表生机、生气、生命和成长、活力、希望的绿色撞个满怀，自然是眼前一亮，心头一动，耳目一新，豁然一喜。特别是老家不种的甘蔗、芋头和荸荠，第一次见到“庐山真面目”，更叫人一长见识，欣喜异常。这里的甘蔗园，尤其在崇左，可以说一望无际。甘蔗秸秆密如麻林，高而挺拔，叶子修长，叶脉清晰。晨雾弥漫时，蔗林如披轻纱；旭日初升时，蔗叶露珠晶莹；骄阳高照时，叶面返辉光；细雨慢淋时，叶尖落清滴；微风轻吹时，长叶摇曳；粗风张扬时，绿浪翻涌。好一幅水墨长卷、生态活画！见此，不由想起小时候嚼甘蔗的情景。父亲偶尔给买个三节两节，像得了宝贝，慢啃细嚼，就连硬硬的节、剥下的皮，都得嚼上几口。那时，哪里想象到甘蔗园竟如此广袤、如此繁盛呢？如今，看眼前景，想过去事，禁不住偷偷想笑。荸荠，也是如此，晓得啥滋味，不知啥长相，如今见过，原来叶子细长，但比韭菜挺然、硬实，像老家捆粽子的马莲，大块种植，又密又绿，随风俯仰，颇为壮观。至于芋头，是从《宰相刘罗锅》里听说的，还知道荔浦芋头是朝廷贡品，但只吃过一两次，还不知道是否正宗。这次到了荔浦，打听得芋头扣肉是本地典型的芋头菜，便连找了几家饭店，直到一饱口福。第二天，又看到大面积待刨的芋头，特别欣赏它那手掌般的绿叶，随风摇动，宛如向人们招手致意，又仿佛芋头的宣传大使，邀请人们品尝芋头盛宴。就这样，一趟广西田园行，既饱了欣赏美景的眼福，又饱了品尝美味的口福，还开阔了眼界，真是一举多得，性价比实在是太高啦！

不过，这并不算完，还有更惊艳的田园美景。这就是漫山遍野、繁果压枝、甜香四溢的果园——尤以恭城的柿园、平乐的橘园最为经典与极致。它们铺排于平野，延展于山坡，极目看不到边，远眺望不到头，行走于县境，随处可见，随时可观，绝不会浪费宝贵的时间。而此一时节，曾经一派翠绿的果园，被悄悄点染了浓浓的金黄与橙红，在高远澄澈的蓝天下，泼洒出最热烈、最透人的色彩，为大地披上缀满繁星的华袍。走近看，那景色更叫人屏息、愕然。拳头大小的熟果挨挤着，簇拥着，一串串，一团团，缀满每个角落，无数枝丫被压出谦卑而优美的弧度。细看果实，个个都饱满得像鼓着腮帮，仿佛下一秒就要笑出声来，圆润得像充盈的小气球，内里包裹的却是阳光雨露，细腻得像镀了一层蜜蜡，显着半透明的质感，宛若缀满枝头的宝石。阳光慷慨地倾泻下来，透过枝叶缝隙，在光滑油亮的果皮上跳跃、闪烁，进而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迷人的芬芳，柿甜橘香，油而不腻，沁透肺腑，让人忍不住深深呼吸。微风拂来，沉甸甸的枝头微微颤动，仿佛每个果实都在积蓄生命的力量，下一秒就要挣脱枝丫的束缚，叶片沙沙轻响，仿佛相互交流着成熟的秘密、丰收的故事。这初冬的果园，真正的一场色彩盛宴、嗅觉洗礼，真正的一场“桃源”画展、丰收庆典，真正的大地捧献出的生命礼赞、劳动颂歌。对于农村出生和长大的我来说，这不亚于5A景区。不，比一般的5A景区还有吸引力。

　　这里的田园风光还有一个独有特色，也可以说是独门绝妙，那就是山。是的，广西最大的“特产”无疑是喀斯特地貌的山峰、峰丛和峰林，举目所及，无所不见。于是，田园风光便和它们相连相接，融为一体。山不很高，不会导致画面的“头重脚轻”；峰丛、峰林高矮错落，疏密有致，天际线蛇行蜿蜒，起伏荡漾，又增了画面的“灵”性与“动”感。这就使得田园风光更丰实，更生动，更有层次感和立体感，更具活力、魅力和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