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不来的梦》

刀锋

《醒不来的梦》①我不是十分擅长做梦。对于梦境也不懂得留白的艺术。虚虚实实的变幻间，我的内心也总是起伏不定，原封不动的记录，成为了我对于梦境最为得体的敬重。 她来到过我的梦里。很多次了。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女孩子，短发，面容干净，笑得似乎一下子就能让人看穿心思，不谙世事的样子。 说实话，我希望能够经常在梦境里见到她，因此我爱上了睡眠。我这个人孤独极了，除了每日上课、做功课、吃饭，我基本上没有什么丰富的业余生活。父母嫌弃我懒惰、不上进，老师、同学因为我成绩差看不上我，我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女孩喜欢，毕竟我这臃肿邋遢的样子，属实不是很讨喜。 但毕竟年少，毕竟情思萌动，每次在梦里见到了那个女孩，我都会不由得心旌荡漾。实际上，她其实也只是个其貌不扬的普通女孩，但正是因为同我一样的平凡，我觉得她更好相处、更觉得亲近。②“快起床啊，你这懒东西，上学都要迟到了！”妈妈见我快到上学的时间了，还赖在床上打呼噜，一怒之下使出浑身的力气晃动我肥胖的身体，推搡间，我脸上的肥肉触碰到了湿漉漉的枕巾，口水里还浸泡着心爱女孩的温暖。 “行了行了，妈，哎，真烦人，我起来，我起来....”在父母的咒骂声中，我挪动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挨到了教室。老师厌弃地剜了我一眼，同学们望着我窝囊的样子，嗤嗤地哄笑。 要考试了。继上次恶作剧偷偷撕掉试卷封条，被老师和家长毒打后，我决定压抑自己、不再搞任何破坏，哪怕从此再不能引起任何特别注意。题我是一道不会，困倦倒是袭上了头，题目越来越模糊，女孩的面容却越来越清晰。那次考试，我只顾着睡觉，一分都没得到。 老师骂我，家长恨我，同学们瞧不起我。老师好像默许了同学们的所作所为，他们经常在放学后，将我堵在空教室的角落。 “你这肥猪，真笨真恶心啊！” “快管老子叫爹，我大儿真肥啊！” “你这傻缺，一身肥膘，踹死你” ......我也真的很想反抗，但你们知道，我一个人怎么干得过那些畜牲，毕竟他们人多势众。有一次我甚至冒险抡起了椅子，想着跟他们鱼死网破，却不小心砸伤了自己。真是上天对我的戏谑和讽刺，他们笑得更欢了，前仰后合，我的视线开始颤动，几个施暴者的面容开始剧烈地晃动，眩晕让我再无招架之力。 “好疼.....”"求求你们，别打我了！" “让我死了吧。我不疼了，我感受不到疼了......” 我像是睡了过去，那个女孩心疼得泪水涟涟，她也委屈，是因为对我产生了真正的关怀和同情，她将我抱在了怀里，抚摸我身上触目的伤疤。③“很疼吧”女孩眼睛里的泪水像是漾着的柔波。 “嗯，没事，我都习惯了。”让喜欢的女孩子看到自己最不堪的一幕，我真的无地自容，于是为了让她放心，我又加了一句：“我是男孩子，很坚强的，再说我一身横肉，抗打！” 说完这句话，我自己也觉得有些别扭，女孩哭得更凶了，我们两个人抱在了一起，互相安慰，互相陪伴，就像在这个温暖和善意即将涸竭的冰冷世界里，找到了彼此心灵的救命稻草。 她鼓励我向父母求助。那天晚上的餐桌上，我向父母说明了一切，父母一脸严肃，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当时看着他们的表情，以为是在心疼我、在考虑怎么保护我，我就越描述越委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肥肉的起伏更加明显、剧烈。 谁知爸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无奈地说：“儿子呀，你也知道咱家情况，爸妈供你上学不容易，好不容易找的亲戚给你塞到了重点班，那个老师咱可得罪不起呀。” “再说了，咱们要和同学搞好关系，再说他们怎么不打别人只打你呢。爸妈都一大把年纪了，也真没啥招啊，你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你看谁敢再欺负你。” 听到这些话，我的泪水瞬间止住了，脑袋里只剩下一片空白，我将目光移向了同样肥胖的妈妈，她的眼睛躲到了别处，什么也没说。是的，往往爸爸表完态后，她总是顺从，总是一声不吭。 ④我想睡觉。好困啊，好想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因为只要身处梦境里，我就会见到心爱的女孩，醒来了就又要面对那些暴力、冷漠、愚昧，又要和我纯净的向往割裂开来。 其实，我真的很怕疼。我好像患有疼痛恐惧症，我对痛苦的感知好像是常人的很多倍。那些拳头或深或浅地落在我身上，就像砸碎了我年轻的、曾满怀希望与爱的内心。 有一次，老师正好撞见同学们打我，我向她投去了求助的眼神，我哀求她能当场喝止住他们，就像一颗年少的灵魂，用仅存的力气去赌自己崇敬的正义与公平。可不出我所料，她装作突然想起了有事忘记忙的样子，转身走掉了。 我知道，老师也瞧不起我，因为我贫穷且软弱可欺的家庭，因为我肥胖丑陋的外表，也因为我是于她而言并无任何价值的差生。 每天回家后，父母有时会心疼地安慰我，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却没有任何维护自己孩子的举动，遇见老师也只会唯唯诺诺地恳求她多照顾照顾我。可他们哪会知道，他们给老师送去的一篮子土鸡蛋的价值，与那些上位者的金银相比，是有多么的黯然失色。 女孩总会安慰我。也只有她真的在乎我。她总为我擦洗伤口，总是对着我笑，能看得出她的心里只有我，说真的，她的存在是我此生最大的荣耀。⑤又被打了。 望着镜子里将近二百斤肥胖的自己，望着自己圆滚滚的肥头，望着自己遍体鳞伤的身体，父母还在房间外面喋喋不休地咒骂，哎，我真累啊。 造物主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究竟是什么目的？我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 还是有点疼，不对，也不太疼了，有点感受不到了。我的眼睛里都是那个女孩，她在对着我笑、在满怀爱意地向我挥手，我好想拥抱她啊。在我心里，她可不是个普通丫头，她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谁说梦境不是我真正生存的世界呢。 “女孩，你真美。” “你也很好啊，你值得被爱，我爱你。” 嗯，天别再亮了，我希望不会再有人叫醒我，我想和温暖、和纯净的爱，在一起，永永远远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