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山有约》山记得我们来过

懶貓

山是记得的。

上次徒步穿过时，我们一群人在崖坡边停下，指着纠缠的藤蔓说：“看，野山药！”大家围上去，空着手在深秋的光里惋惜。一个朋友说“改天一定要带上工具，回来挖！”

那句话被山风接住了，在枝桠间悬了三日。

没过多久我们真来了。五个人踩着薄霜进山，裤脚沾满细碎的草籽。山路认得我们的脚步——上次踩倒的荒草还没完全挺直，我们留下的缺口仍在风里微微张着。

“是这儿！”她们找到并做了记号。铁锹率先探入土层，当第一块褐色泥土被撬起时，所有人都尖叫起来，像寻得了宝贝一样，先露出的是一截沾着湿泥的“胖腿”它不像菜市里那般笔直，反而倔强地扭着身子，仿佛在土里做着未完的梦。

“慢些慢些！”大家轮流跪在落叶上，指尖顺着根须的走向轻刨细掘。稍一急躁，脆嫩的茎便“咔嚓”断在泥里，留半截遗憾在掌心。挖到第三根时，艳阳高照，照见山药掰断处渗出的奶白黏液，在指腹拉出透明的丝。凑近闻，是混着落叶与晨露的清甜。

我们转到山溪旁冲洗时，小薇忽然笑起来：“老人总说这玩意儿炖汤粘牙得很——戴假牙的人可得当心。”水流在指间打着旋，褐皮渐渐露出细密的根须，蜷曲如婴孩睡乱的绒毛。

夕阳西斜时，几个影子在坡上拉成一片。袋子里的山药相互碰撞，发出沉闷而满足的轻响。

那晚的炊烟格外温柔。砂锅里，山野的馈赠已化作糯白的云，入口即化，唯余一缕缠绵的黏意温柔裹住舌尖。夹起一块笑道：“果然粘得张不开嘴。”可手很诚实，又去盛了第二碗。

满桌的笑声里，山风轻轻叩着窗棂。我突然明白，山记得的何止是我们的约定。它记得每双沾泥的手，每句说过的话，记得我们怎样把一句随口感叹，走成一条必须返回的路。它给的甜从来实在，给的黏也从不掩饰，就像岁月里那些最朴素的真情，总要带着点儿笨拙的、固执的牵连，才显得格外珍贵。

唇齿间还绕着那抹温柔的黏意，而心里已落满整座秋天的山野，原来最好的收获，从来不是筐里那些沉甸甸的根茎，而是我们一起俯身大地时，听见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