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的冬色

温培凯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今年五月,我写过沧州的春天。那时海棠如云,紫叶李缀满枝头,碧桃与榆叶梅争艳街头,整座小城被花海温柔包裹,仿佛连风都染上了香气。谁曾想,冬日里的沧州,竟也悄然铺展出另一番动人的画卷。前几日闲步人民公园,阳光斜洒,落叶铺地,忽然觉得这清冷时节,并非萧瑟的终结,而是岁月沉淀下来的静美诗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林荫道上,金黄的叶子层层叠叠,踩上去沙沙作响,像是季节在低语。阳光穿过稀疏的枝桠,在小径上投下斑驳光影,像碎金洒落。长椅上坐着几位老人,闭目养神,远处有孩子跑过,惊起一地落叶翻飞。我驻足片刻,忽然明白,冬天的美,不在于繁盛,而在于它让人慢下来,听见自己与自然的呼吸。这静谧之中,藏着一种比春更沉实的温柔——那是时光走过之后,留下的余韵。</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老墙边,爬山虎褪去了夏日的浓绿,转为深红与赭褐,叶片蜷曲,却仍紧紧贴附墙面,像一封封未寄出的信,写满了夏的炽热与秋的告别。风起时,几片叶子轻轻飘落,仿佛在重述一年的故事。它们不再喧哗,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真实。这颜色,不是凋零的哀叹,而是生命沉淀后的庄重。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冬日的沧州还只是灰蒙蒙的一片,风卷着尘土,街边光秃秃的树干像枯瘦的手指。如今,连冬天都有了色彩,有了可以驻足凝望的风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水边的芦苇荡在冬阳下泛着银白,细长的秆子随风轻摇,顶端的絮穗如雪般飘散,与天边淡云相融,分不清是雾是雪,是风是梦。偶有水鸟掠过,惊起一片轻絮,又很快归于宁静。这景象,既有北方的清冽,又带着几分江南的柔情。我站在岸边,看芦花与倒影共舞,忽然觉得,冬天不是结束,而是一种更深层的开始——它把喧嚣滤去,只留下最本真的姿态。就像这座小城,曾经贫瘠的盐碱地上,如今也能生长出如此诗意的冬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池塘里,残荷静立。霜染的茎秆撑着半枯的叶,有的蜷曲如信纸,有的只剩残边,却仍倔强地擎着一点苍绿。水面映着灰蓝的天,倒影与实物交错,仿佛时间在此处凝固。记得少年时读“留得残荷听雨声”,总觉得是文人矫情。如今站在冬日的池畔,才懂那不是伤感,而是一种对生命韧性的敬意。盛夏的莲早已谢去,可这残荷,却以枯瘦之姿,承接流年,与晨雾低语,与寒风对望。每一片枯叶的褶皱里,都藏着一个季节的呼吸。</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沧州,这座曾被调侃为“一个公园几只猴”的小城,如今已是国家园林城市。这变化,不是一朝一夕的奇迹,而是几代园林人用脚步丈量盐碱地、用汗水浇灌荒土换来的。他们知道,这里缺水、土碱,种活一棵树比南方难十倍。可他们没放弃,一年年试,一寸寸绿。从最初的零星绿地,到如今狮城公园、百狮园、植物园星罗棋布;从迎宾大道的绿化带到街角的口袋公园,四季有景,步步生情。冬天不再是荒芜的代名词,而是另一种美的呈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小时候读课文,“春天来了,百花齐放”,总觉得那是遥远的童话。可如今,沧州的四季都活成了课文里的句子。春天是花海,夏天是浓荫,秋天是彩林,而冬天,是静谧的诗。公园里,有人打太极,有人下棋,有孩子在落叶堆里蹦跳。乒乓球桌旁,几位老人挥拍如风,笑声穿过树梢。阳光正好,树影斑驳,城市与自然在此刻达成了最温柔的和解。我走过小桥,回望那一片金黄与丹红交织的林影,忽然觉得,这座小城,正以它自己的节奏,书写着属于普通人的浪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冬天,原来也可以如此丰盛。它不喧哗,却深沉;不热烈,却温暖。沧州的冬色,是落叶铺就的地毯,是残荷擎起的风骨,是园林人年复一年的坚守,是小城人习以为常却悄然珍惜的日常。它告诉我:美,不一定在繁花似锦时,也可能藏在一片枯叶、一缕阳光、一声足音里。只要心还愿意停留,四季皆可入诗。</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