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

张曙光(深院无人)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对老家的记忆是那一袋袋微甜、干糯的红薯干和酒香四溢的醉枣。记得六十年代末,新兵连的第二个月,我收到了奶奶从河北老家寄来的一大袋自家晾晒的红薯干。在日后的一个星期内,全班小战友们们都因为咀嚼过度嘴张开了就难以闭上,而闭上了又张开困难,最后被确诊为“下颌关节炎”。那天新兵排长看我们这群小女兵的眼神,被气得感觉毙了我们的念头都有。</p> <p class="ql-block">  在部队提干后,老家是那各种各样的登记表上的一栏。我曾经自嘲,这籍贯一处,到底是填本人出生地还是父亲的出生地更为合适,反复思量,发现对于我们这些从小出生地不够明确,又在多处生长的子弟们,还是父辈的祖籍最好,以免为日后的外调,少找一点麻烦。</p> <p class="ql-block">  随着父亲的变老,乡愁渐浓,老家成了一种愈发清晰的挂念。在曾经为数不多的随父亲踏入老家的日子里,院墙上青红相间的枣子,柿子树上橘红色的果实,还有那红彤彤的山楂,插着鸡毛掸的青花瓷瓶、描金的脸盆架放置的古铜色的铜盆,半埋地下放粮食的大缸......。</p> <p class="ql-block">  奶奶弓着背,睁着晶体已经浑浊,眼角膜盖满翼状胬肉的双眼,摆动着微颤的双手“喜欢什么就拿着”。还有老父亲与他的发小、同乡唠嗑的阵阵笑声。</p> <p class="ql-block">  父亲去世快三十年了,我也有近二十年没有回过老家。随着自己的年龄也踏入了70多岁的快车道,老家的味道日渐变成了一种思念。</p><p class="ql-block"> 2020原定的归期,却因一场大病搁置,这一搁,就是岁岁年年的六年。</p> <p class="ql-block"> 10月我和家人终于踏上回老家的归程。2025的深秋,在太行山间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晚,不见色彩斑斓绚丽,也未闻初显得冬韵,秋的丰盈中又少了一些希望的果实。</p><p class="ql-block"> 曾经在家院已成他人之院,更别说逝去的老人和那些本来就易碎的坛坛、罐罐、金瓯、瓦砾,都埋入同一片屋塌之下。</p> <p class="ql-block">  亲人相见,都格外亲热,围坐着品茶,攥着手唠家常。喝着软糯的疙瘩,嚼着香喷喷的驴肉火烧,丝溜溜的嗦着羊杂汤面。</p> <p class="ql-block"> 第一次知道了原来荤香叶是长在一个大疙瘩上,也第一次了解到当年父辈们在生养他们的冀中平原大地浴血奋战的曾经过往。</p> <p class="ql-block">  在华北军区烈士陵园中,我们以八路军后代的名义敬献了花圈,在白求恩墓前为墓碑弹去尘土,在西柏坡重温入党誓词,在村中老地道中自豪中国老百姓的伟大,在赵沟桥上感叹1300年前老祖先的智慧,在千年倒座观音下“叹众生不肯回头”。</p> <p class="ql-block">  如今的老家,已经是代表一种亲情,那方土地、那些故人和家人,哪怕相隔再远,都永远牵绊着你心底的柔软。</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当妹夫在村委会墙头上看到自己父亲与大伯的名字时,高兴的指给我看。同族乡亲握手、递烟。新屋里的温度正好,空气里裹着果香与炊烟,笑容烫得人心头发热。</p> <p class="ql-block">  为迎接我们一行的到来,安静的夜空绽放绚丽的礼花,据说是前几日在不确定我们是否能来时,就悄悄买下的。</p> <p class="ql-block">  分别时家人微红的双眼,表妹脸上掉下的泪珠,关上车窗挥手,不敢再多看,此时深怕自己绷不住太伤感。</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风掠过院角那棵枣树时,枝桠晃了晃——像极了奶奶当年站在树下的模样。原来老家从不是地图上的一个点,是舌尖的甜、掌心里的暖,是故人眼角的褶皱里,藏着的祖辈烟火。它早浸在每回端起碗筷的恍惚里,落在每阵像极了老家的风里,是走到哪,都揣在胸口的、温温的余烬。</p> <p class="ql-block">  此时的老家,已经是一种深深的情感寄托和精神家园。它不在于你曾经在那里住过多久,也不在于那里有没有属于你的物品,而在于那条斩不断的根脉。</p><p class="ql-block"> 如同岁月酿的一坛坛老酒,愈久愈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