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梁》《更漏子》

崔世来

《燕归梁》

崔世来

梦里秋光鸿雁飞，曲径里，涧流水。天高云朵降霞衣。轻飘飘，双袖垂。

炊烟缕缕时馐味，石桌围，捧酒杯。一醉方休乐极世，徐风吹，梦醒人。

《燕归梁》这首词以梦境为载体，将秋日山水、宴饮之乐与禅意哲思巧妙融合。笔者尝试从意象组合与意境建构的角度，解析其独特的艺术世界：

上片·空灵画卷

“梦里秋光鸿雁飞”起笔便勾勒出超现实的时空维度。鸿雁掠过长空的动态与曲径流水的幽静形成张力，云霞幻化衣袂的想象更将自然拟人化。此处“双袖垂”的意象尤具禅意，既似仙人临风伫立，又若佛陀垂袖含笑，物质世界的重量在飘渺秋光中悄然消解。

下片·极乐镜像

炊烟与美酒构建的烟火人间，实为精神乐土的隐喻。“乐极世”的直抒并非简单用典，而是通过醉态将佛教净土拉入当下体验。石桌共饮的温热与徐风吹醒的凉意形成触觉对比，最终在“梦醒人”的三字顿挫中完成现实与幻境的切换——这种戛然而止的收束，恰似禅宗公案中当头棒喝的留白。

艺术特质

全词最妙处在“醉”与“醒”的哲学对话。宴饮之醉反成心灵觉醒之机，梦中之乐恰照现实之缺，这种悖反结构暗合“烦恼即菩提”的禅理。而“降霞衣”“徐风吹”等轻柔动词的连绵使用，使全篇始终保持在微醺般的韵律中，即便梦醒时分，余韵仍如钟磬袅袅不绝。

这种以幻境写本心、以宴游证禅机的笔法，在宋词清空雅致的传统中，注入了佛理思辨的深沉底色，成就了词作空灵而不虚浮、隽永而不枯寂的独特美学品格。

这首《燕归梁》在题材、语言、意境上均贴合宋人小令的闲雅风骨，尤其近北宋前期晏殊、欧阳修一脉的温润闲逸，具体可从三方面看：

1. 题材聚焦“日常闲情”，暗合宋词“以小见大”的审美

宋人填词多避宏大叙事，偏爱捕捉“闲居、梦忆、浅酌”等细碎场景，这首词以“梦里秋光”为引，写鸿雁、涧流、炊烟、石桌饮酒，全是生活化的闲逸片段，无刻意雕琢的“家国”“壮志”，只借日常小景藏情绪，恰如宋词“于浅处见深，于闲处见情”的特点。

2. 语言用“白描”弃“浓艳”，守宋词“清丽自然”的本色

全词无生僻典故，“曲径里，涧流水”“炊烟缕缕时馐味”都是直白勾勒，像“轻飘飘，双袖垂”“徐风吹，梦醒人”这类短句，更是洗练如话，不堆砌辞藻。这正符合宋词“清空淡雅”的追求——如李清照早期词“常记溪亭日暮”，以浅语写深趣，读来无滞涩感。

3. 情感藏“梦醒落差”，承宋词“含蓄蕴藉”的韵味

上片铺陈梦里的闲适（秋光、饮酒、风吹袖），下片以“梦醒人”收束，没有直白写“失落”，却借“一醉方休”与“梦醒”的对比，藏住怅然余味。这种“不说尽”的抒情方式，正是宋词精髓——如晏几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不直言怀念，只借场景留余韵。

整体而言，它避开了唐五代词的浓艳，也无南宋豪放词的激昂，更贴近北宋雅词闲淡风与含蓄。

《更漏子》

崔世来

秋月明，繁星炯。寂夜万籁清空。烛燃燃，书卷卷。偶闻犬声怒。

枫叶落，秋虫絮。酌酒心兴微醉。往昔事，杖围年。渺弥看世间。

《更漏子》一词以秋夜为背景，通过意象铺陈与心境交融，颇具宋词婉约含蓄之风。以下从意象、意境、语言三个维度试作点评：

一、意象选取的典型性

上阕“秋月明”“繁星炯”“烛燃燃”“书卷卷”连续使用叠词，勾勒出疏朗静谧的秋夜图景，与李清照“星桥鹊驾，经年才见”的星月描写异曲同工。下阕“枫叶落”“秋虫絮”暗合温庭筠“梧桐树，三更雨”的时序感，落叶与虫鸣共同构建起宋词特有的物候审美体系。

二、意境的层递转合

从“寂夜万籁清空”的宇宙视野，到“偶闻犬声怒”的人间烟火，再至“酌酒心兴微醉”的个体情思，形成由宏阔至细微的意境流转。尾句“渺弥看世间”以禅意收束，近似苏轼“人生如逆旅”的旷达，在时空交错中完成对往昔的观照。

三、语言风格的仿古特质

“杖围年”化用《礼记·王制》“五十杖于家”的典故，暗含对逝去岁月的追忆；“渺弥”一词兼具水雾弥漫与心境苍茫的双重意蕴，此类措辞可见对宋人“以理入词”手法的效仿。唯“犬声怒”稍显直白，若易作“犬声远”或更合宋词温厚之旨。

此词在星月书烛间构筑文人雅境，于醉眼枫叶中参悟世事，深得宋代士大夫“格物致知”之三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