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小雪时节，老杨回家了。他坐在那张熟悉的小凳上，一边整理着理发工具，一边平静地说：“保守治疗，这是咱们一起决定的。”老杨口中的“咱们”，是老伴、两个儿子和女儿。</p><p class="ql-block">后来我才晓得，老杨的左腿早年摔过一跤，动过手术，换了股骨头。那次花了四万八千多，医保只报了八千。提起这事，老杨摆摆手：“我这条腿啊，‘勤快’！只要动起来，就没事。”住了半个月院，等女儿从常熟赶回来，娘几个和医生反复商量，最后一致决定：不手术，保守治疗。</p><p class="ql-block">我听了也觉得，这或许是眼下最好的选择。医生说得严重，可老杨的状态并不像传说中那般不堪。他坐下来还能理发，还能端起饭碗，靠自己的手艺吃饭。</p><p class="ql-block">“我现在这样，还能自己养活自己，是老天开恩。”老杨说着，脸上仍是那副熟悉的笑容，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p><p class="ql-block">话音未落，门口来了客人。老杨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动作却依旧熟练。若不是仔细观察，没人看得出他腿脚的异样。他一边推剪子，一边闲聊：“我这身体底子还行，上次手术后，吊了两天水就回家了。一晃十多年，这腿也没耽误我干活。这回就是不小心一崴，用力猛了点，估计还是老地方出了问题。片子一拍，医生吓唬我说，再不动手术，以后走不了路。”</p><p class="ql-block">老杨笑了笑，又说：“孩子们和医生谈了好久，最后的结果，正合我意。我不想再挨一刀了，就这样凑合着过吧。能动就动，能干就干。好在眼下还能靠手艺吃饭，这就知足了。”</p><p class="ql-block">老杨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孩子们都有自己的家，各有各的难处。老伴在菜市场卖菜，一天也离不开。我能不麻烦他们，就不麻烦。人啊，有个好身子骨，比啥都强。平时不觉得，真要倒下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p><p class="ql-block">老杨叹了口气：“早年有个算命的说我‘有得叫，没得靠’，当时觉得是胡扯。现在想想，倒真有几分道理。命啊，就是这么回事。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吧。”</p><p class="ql-block">老杨说这些话时，语气里透着一丝无奈，却没停下手中的活。剪子推子在他手里翻飞，像一对不知疲倦的翅膀。阳光从门口斜照进来，落在他花白的头发和布满老茧的手上。</p><p class="ql-block">我站起身说：“老杨，好好理发吧。这饭碗，得端稳了。”</p><p class="ql-block">老杨点点头，没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更稳了。</p> <p class="ql-block">我走出理发店，回头望了一眼。老杨依旧坐在那张小凳上，双手不停地运转着剪子和推子，像一位默默耕耘的匠人，也像一位与命运对弈的棋手。那小小的理发店，是他安身立命的地方，是他尊严的支点，也是他对抗岁月与病痛的战场。</p><p class="ql-block">剪子推子转春秋，一剪一推皆人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