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鸟归巢

坐花★醉月

暮色漫过林梢时，倦鸟的翅尖最先触到云的软。它从南方的暖潮里衔回半枚褪色的春信，又向北方的寒烟抖落一身星子——原是飞倦了，连振翅都成了与风的商量。

山径上的苔衣已泛出深绿，像谁把旧年的月光揉碎了铺成绒毯。它掠过溪涧，见游鱼正将落霞衔成串珠；擦过竹篱，望阿婆的炊烟在檐角打了个旋儿，把饭香系成飘带。这些从前被它当作背景的烟火，如今倒成了心之所向的坐标。

巢在老槐枝桠间，是经年累月衔泥搭就的旧梦。曾嫌它窄小，偏要往云外寻更阔的天；曾厌它素朴，总念着异乡的霓虹更鲜妍。可当霜刃割痛羽翎，当迷雾遮断归程，才懂最安稳的暖，原是巢中那团被体温焐热的草屑，是雏鸟啁啾撞碎的晨昏。

它敛翅时碰落几星残阳，栖稳的刹那，整座山林都松了口气。归巢不是败北的退场，是把漂泊酿成糖的秘方——见过天地浩荡，方知最浓的眷恋，不过是让翅膀停在有温度的地方。

晚风掀起巢边的蛛网，缀住半枚未凉的月。倦鸟缩颈，把一生的远方，都收进了这盏小小的、会呼吸的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