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石岩，武陵山脉腹地中的奇峰

海纳百川

八年前，游过方石岩之后，对它的印象却总比其他地方要多一些，心中老是闪念一丝再去攀登的想法。这大概源于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方石岩是武陵山脉腹地中的一座非常险峻的独特山峰，地势雄伟，景色优美，路径坡度大部分在60至70度以上，没有绳索借力基本无法攀登，危险程度、难度和强度都在户外5A级以上，大部分人望而生畏不敢行走，是户外探险性质的经典线路之一，既是户外一处高地，也是一处险地，更是一处绝地，于我而言，觉得非常刺激，值得回味。二是十九年前，我跨县工作的时候，有一年多的时间，是在方石岩附近的几个乡镇挂点联系，虽常听同事们介绍一些人文景致，却忙于工作一次也没有去过。再回故地登方石岩后，青山依旧，物是人非，内心一直对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地方多少有份忆恋的情结。

今年，方石岩的热度一下子红火了起来。皆因政府出资把原来的野山路修成了简易的游道，在最险要的绝壁之处还钉上了铁链子助力，这大大方便了人们的旅行，减弱了登方石岩的危险度，使原来只能强驴去的地方，成了一般户外人都能涉足的处所。只要不恐高，具有一定体能，循规蹈矩行走，无意外滑倒，安全就可得到保障。经去过的人发朋友圈推介，产生了轰动效应，方石岩便成了人们纷纷络绎不绝前往的胜地。

我原本是计划于10月底去方石岩的，无奈准备登山的前两天有小雨，周末虽是阴天，地肯定没有干透，担心路滑就不敢强行而去。因为，在任何一处地方滑倒，那都是要命的场合。11月上旬再动念时，得知当日仅一个团队就有50多人登山，人多，自然行走就慢，天黑肯定就赶不到山下。黑夜在悬崖上行走，危机重重。所以，活动只好再次取消。

11月21日，决定行程后，尽管我知道吉首的老火群和老刘群有40多人也于次日登方石岩，我却顾不了那么多了。因为，只要是好天气，这个地方永远是不下于百人登山。瞻前顾后，也许，明年都排不上档期。于是，22日上午七时，我们一行9男5女沐浴着晨曦的霞光，按照计划向着方石岩奔去。

方石岩，地处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永顺县原朗溪乡樟木村南部，海拔1322.16米，与著名的湘西户外名山张家界市永定区的熊壁岩、七星山、天门山等共同构成‌澧水与‌沅江流域的天然屏障，为澧水与沅水的分水岭。山势以垂直耸立的岩壁和喀斯特台地地貌著称，整座山体呈四方形，四面绝壁，远观如一枚巨型玉玺，人们形象地称之为“方石岩”，或“四方岩”，有人也称之为“天外棋盘”。

朗溪乡，位于永顺县东南部，东与张家界市永定区四都坪乡毗邻，东南与沅陵县明溪口镇接壤，南与本县原小溪镇相连，北通本县永茂镇，距县城约50公里，是永顺县最偏远的乡镇之一，乡名因政府驻地朗溪村位于清澈如镜的小溪旁而得名。乡镇合并后，朗溪乡归入永茂镇管辖。而永茂镇虽也属于永顺县偏远乡镇，却与邻近的长官镇一样，在永顺县，是个独特的地方。枝柳铁路在此设有“永茂火车站”，张吉怀高铁也从镇内经过，与县城原来只有一条国道穿城而过的交通状况相比，要去哪里，登上火车，便能较快抵达，比县城出县的交通要便捷很多，让人羡慕。虽然如此，却很少有人愿意前往工作，毕竟，从这里去县城山高路长，公路也不是油路，常常让人一身尘埃而烦躁。这一带，还传承有红色记忆，1934年，贺龙领导的红军就在这里建立过政权，仅樟木村就有9人参加了红军。

从青坪镇下高速，去永茂镇的公路正在拓宽，准备铺上炒沙路。行车不远，驴友静水流深就打破了早起还在车上沉睡人们的宁静：“前方那座山应该就是方石岩了吧？”

“是的。” 一旁的山野给予肯定。他以前从这里经过走小溪景区，对这边的地理状况依然清晰记得。

“这座山顶像济公和尚的帽子，前凸后平。” 玩转地球开始了自己的品味。众人一看，山顶造型也像，便附和着指指点点。

“还是更像一枚大印章，非常威严庄重。”

“称为玉玺确实也不为过。”

登高望远和宗沅，也吐露了自己的看法。

我与苗路湾当年一起登过方石岩，远看这座如青铜方鼎倒扣在山巅之上的巨物，对众人的谈论自然流露着一付老道的样子，一边纠正，一边肯定，俨然似这车人的导游和先知。

车过永茂镇，前方的公路变窄了，大部分地方都难以会车。好在也并没有车辆经过，约半小时，我们就如愿赶到了方石岩山脚下。

众人抬头仰望，一座雄伟的大岩石矗立在人的视野之上，陡壁如削，一柱擎天，形如方印，搁在山巅。

方石岩山体地势分为两块，下方为坡，山势庞大圆润，植被葱葱荣荣。上方为崖，岩壁方正陡峭，呈东西走向，前高后低，四四方方，棱角分明，壁面像是被巨人用刀切割过一般，无论从东西南北哪个方向望去，方石岩绝壁直插云天，给人一种威严的压顶之势，也天生一股傲视群雄的豪迈之情，仿佛山顶之上住有高人，神力无边。

方石岩岩壁表面还布满着蜂窝状的孔洞，地质专家判断属于典型丹霞地貌，其红色砂岩层里嵌着星星点点的石英颗粒，由‌石灰岩经亿万年岩溶侵蚀形成，阳光照射之下，金彩四溢，耀眼夺目。

此山传说为玉皇大帝遗落的玉玺所化，古代就有人于山顶建有“玉皇庙”。旺盛的香火，独特的地势，如画的风景，使方石岩成为武陵山脉腹地中的一道亮丽风景，自古，就是人们攀岩猎奇，访古探幽的绝佳去处，有人也誉之为“土家圣山”。

登方石岩，起步就是险道。那是一处约五、六十米高的石璧，路径呈90度以上，由无数个天然岩层垒石成墙，树木见缝插针似地在岩层之间竞相生长，为险道绣出了一份亮丽。路要么就从岩层之间折折回回横走，要么就在树木上下倾斜攀越。当年这条路全靠徒手攀登，一些无法攀登之处，户外人搭有简易木梯，或捆有绳索助力，行走经过，因不稳当，又怕年久失修，人们战战兢兢。如今，铁链子钉上后，有惊无险，野趣横生，每一步都成了秀惊险刺激的美丽风景，攀登于此，激动之声，欢乐之情不绝于耳。

险关之后，是一道从密林里穿梭的秀丽山坡路，约有三、四公里左右，路径在70度以上。除了陡峭的岩石路以外，盘山路上全是新修的石板路，有的是直直的通向某一处山岗，犹如登天之路，诱惑着人的味口，却考量着人的体能。一些自认的强者，初看此路，有股想跑步上去体现能力的冲动，却熬不过山路的漫长，常常败下阵来。有的是在一面大坡处修“之”字型的路，变削为坡，缓冲着登山者的疲劳，似在提醒游人“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

一路攀登，一路收获。人们并肩穿过密林，携手越过陡坡，汗水浸湿了衣衫，却浇灌出了最纯粹的快乐。山间看不见的溪流潺潺作响，鸟儿不知是在哪棵树上欢情，留下清脆的鸣啼絮语在山间回荡，让路人痴迷。

赴一场山海之约，拾一段人间清欢。路上，我们遇上了前面队伍掉队的小李等几人，大家没有初识的腼腆，只有互相睿智的调侃，我们一路同行了很久，话语常常引得满山欢笑。这笑点让激情不断传递，也消减了攀登的枯涩，成为户外一道别致的风景。

快到垭口的时候，又是一道险境，地貌比第一道难关还险。路两边都是绝壁，璧上挂着些杂木，横七竖八，树叶落尽，满是沧桑，仿佛暗示无情的绝壁就是温柔的陷阱，隐藏有未卜的危机，警告着人们千万不要失足。

这处险境是由无数大岩苞叠加而成的悬壁组成，呈90度以上，近乎垂直，“路”上也没有生长树木。过去这路在小岩缝之间是有草可以借力的，大概是走的人多了，不仅寸草不生，而且，每一个石头都被走过的人磨成光滑滑状，视觉上，险得吓人。但对于老户外人来说，这也是最爱。苗路湾，拉着铁链硬是来了个直接攀岩。忘川则总是要老石在崖下帮她拍摄崖上行走的美片，乐此不疲，仿佛如履平地。其他人，一副满足的表情，仿佛不是攀险要，而是在欣赏一幅作品，自己就是那创作的人。

上到垭口，遇上老刘的一些队友，他们大部分人去登左边的独峰去了，这正好解决了我们人多登方石岩的拥堵问题。于是，我叫队友们简单补充能量后，就向方石岩绝壁迈去。

进入方石岩的路是一道非常险的绝境。高高的方石岩绝壁中，有一条倾斜状狭长小台地，台地上布满了小沙石，由上面绝壁风化的岩石掉落后卡在台地上形成，斜斜地散落在下面的绝壁之上。

夯实成基，不知经过了多少年的积累，沙石慢慢地在悬崖边沿堆集，铺成了如沙漠带的一条长长小山丘，从东向西伸延。在丘顶与绝壁的联结处，天然形成一道缝隙。不知是何年何月何人，大胆地从这条绝壁中的缝隙攀岩横去，久而久之，踩的人多了，就变成了一条最窄20厘米，最宽不过50厘米的一条“路”。这是进方石岩山顶唯一的路，全长约三公里左右，也是方石岩最险最精华的路段。沿路而过，气势如虹，惊心动魄，充满了神奇、神秘和惊险。

当年这路，全是野线，我们初试时小心翼翼，走了一段习惯后，还能小跑和做各种动作摆拍，猎奇之心甚浓。再走这条路，看到冰冷的长铁链挂在绝璧边，仿佛不断提示着凶险，反倒让我害怕起来。我全然没了上次的洒脱，只得循规蹈矩地借助着铁链一步一步向前迈去。这种害怕还连续影响了两天，正如同行的丽丽说的：“昨晚一闭眼都是在爬那个悬崖，梦里都是连滚带爬的往下滚”。

海子、大山深处、芊泽花第一次登方石岩，一如我当初一样无畏，徒手前行，不断吆喝着拍照取景。忘川更是胆大，还一路小跑，要老石在后面追着拍视频。要是平时，我肯定会加以制止和提示，而在这绝壁的凌空之处，我不敢高声，既怕喊声大了，喊垮了顶上的悬岩松石，也怕喊声惊吓了她们的专注而导致意外，只好以忐忑的心情任由她们玩去了。

半道的悬崖中间有一凹处，内空有一座三间石头垒起的庙宇，屋顶没有遮盖，由上面的绝壁罩住着整个庙身终年不湿，边上璧上刻有“南无阿弥陀佛”字样。庙宇仿佛内生一股力量，让一路欢腾的人们瞬间安静下来，满怀虔诚，自觉信仰，默默地感受这个宗教的禁地，世外的烟火。

站在这约60平方米的台地上，居高临下，仰望天高，腑视地远。群山奔腾，天际无边。一边是人间，一边是佛门，人的心智在气吞山河与心静如海中交织。

走过约三公里的路，四周是高耸的绝壁，要想登向山顶，得从一处由上下悬崖交叉形成的石缝中攀岩而上。路径分为两段，一段基本是泥巴路，地比较滑，一旦失控，毫无悬念必入山涧。人只能七分用力以手抓地，三分用脚借力支撑，方能平安而上。另一段是处高高悬岩，没有他法，只有匍匐贴石，才能攀登。整个石缝高约百余米，宽约5米，角度90度以上，外坎是高耸绝壁，感觉连鸟都不敢去飞。著名的三峡之巅“危石鸟道”，以及武当山的金顶之路与它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根本没有这个地方凶险。

令人称奇的是，这处地方悬崖台地上生长着许多古茶叶树，清苦与高雅瞬间结合。走过许多地方，这是唯一遇到的奇观。许多人并不认得这些古树，我一一指给他们看那粗壮的大树，他们开始并不相信，待看到树下的小茶叶树后，一个个才感到好奇，有人还邀约：明年春季采茶来。

上到山岗，山顶似龙头，地势为薄薄的山脊，两面悬壁如削，要不是零星有些低矮粗壮的杂木，谁也不敢从此攀越。好在山岗的外沿，古人在悬岩边依势用石块修有几十厘米高的坎，既算护拦，也是观景台。伫立于这个近乎凌空的天台，放眼远望，山峦尽收眼底，只见山下一条条山脊如龙，从远方簇拥朝圣而来，山河壮丽，江山如画，一种君临天下、唯我独尊的感觉油然而生。

龙头之后为山脊，长约500余米，走到尽头，被一削壁拦住，脚下两边山崖深不见底，头顶悬崖之上的山巅郁郁葱葱。过去，有人曾经在这里搭有钢梯过路，如今已改成了水泥梯，比原来扎实了许多。旁边一块“没人心疼了就去爬山”，引得众人驻足调侃留影。

爬过梯上的一处陡坡之后就到了山顶下的一处开阔地，方石岩著名的玉皇庙坐落其间。这座始建于明代、清代重修的玉皇庙可惜在“文革”期间作为“四旧”被毁。如今，举目所见，断壁残垣，芳草萋萋，石门石墙东倒西歪，破落不堪。人们不停地从旧庙断垣的石条门下穿梭，似在有所追寻。然而，岁月匆匆，一串串曾经的鲜活，早已随风而散。唯有屋后那块刻有“人杰地灵，威灵显应”的石碑让人沉思和遐想，一切成古。

玉皇庙呈聚天地灵气、一统天下的态势，天门山、七星山等犹如万宗归朝呈现眼前，修身于此，得道入仙，仿佛顺理成章，根本不用怀疑。

玉皇庙后至后山顶坡度很陡，我当年到时并没有路。如今，朝圣的人多了，顺着山势开劈了一条野山路。山上的士质为落叶枯木等发酵演化而成，非常蓬松，也润育了丰富的植被。人们拉树攀枝而上，脚下还有些反弹，身旁的草木带着湿润，与泥土一道绽放着独特的芬芳在空中弥漫。同行的伙伴们说着笑着，起初的气喘吁吁，在彼此的鼓励与沿途的美景中渐渐消散。越往上走，视野越是开阔，到了山顶后方的打卡点，远处的山峦层峦叠嶂，云儿如鳞在山谷间游走，人间烟火星星点点，一幅流动的山水画卷成了圣山对登山者最好的馈赠。

站在山顶俯瞰众生的那一刻，所有的疲惫都化为乌有。脚下是连绵的群山，眼前是无垠的天际，风从远方吹来，带着山河的灵气与壮阔，涤荡着内心的尘埃。那些工作中的忙碌、生活里的烦忧，都在这青山绿水间悄然释怀。

再登方石岩，不仅是一次身体的远行，更是一场心灵的回归，那些快乐与感悟，清风与挚友，终将成为岁月里最温暖的印记。

（海纳百川2025年12月2日于花果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