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散文:我的市井情怀</p><p class="ql-block">作者:王忠奇</p><p class="ql-block"> 我的市井情怀,是刻进骨子里的底色,总牵引着脚步,不由自主迈向人声鼎沸、烟火氤氲之处。这份情愫,一半藏在城郭的喧嚣里,一半散落在山河万里的风土人情间,浓得化不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贪恋晨光熹微时的早市。天还蒙着薄纱,街巷已苏醒,远远传来嗡嗡嘤嘤的声浪,似一锅将沸未沸的温水,温柔翻滚。踏入其中,鲜活气息便扑面而来:水灵青菜缀着晨露,艳红番茄堆成小山,活鱼在盆中甩尾溅起水花,肉铺老板手起刀落,一声沉实的“咚”,是生活最扎实的注脚。挤在摩肩接踵的人流里,听小贩拖着悠长调子吆喝,看老主顾为一毛两分钱细细计较,心底反倒生出别样妥帖。这闹嚷嚷的一切,是生命最本真的模样,热闹又诚恳,藏着人间最质朴的暖意。</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这份对市井的痴迷,在四方游历中有了更广阔的寄托。从京腔醇厚的京津,到小桥流水的江南;从天涯海角的琼岛,到彩云缭绕的滇南,每至一地,我最急切的从不是寻访名胜古迹,而是钻进街头巷尾的小摊市集。那里琳琅陈列的多是寻常物件,却盛着我的兴致与热爱,藏着无法割舍的牵挂。我总觉得,唯有浸润在当地市井里,与带着乡音的乡民擦肩,才算真正触到了一座城的脉搏,尝透了最接地气的人间烟火。</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这烟火气,各有风骨。江南市井似清秀文人,温婉雅致;北方集市如豪迈汉子,坦荡热忱。曾在西安西仓见百年“档子”盛况,周四或周日清晨,花鸟鱼虫、古玩杂项齐聚,老人提笼悠然踱步,商贩吆喝此起彼伏,那份“赶场如赴约”的熟稔温情,是市井最生动的社群纽带。也流连于北京城乡集市,通州永乐店大集的丰饶农产,怀柔山货大集的鲜灵菌菇,皆藏着京郊最质朴的自然馈赠。沈阳中街的老字号里,“老天合”的丝帛清香,“萃华楼”的银饰流光,招幌摇曳间的市声行话,凝着关东大地独有的豪迈气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市井风情从非简单买卖,它是城市文明的根系,承载着普通人的生存智慧与情感密码。青石板巷的足音,集市散去的余韵,既是历史的鲜活注脚,亦是文化认同的温暖纽带。正如苏州人所言“水巷是人间天堂”,这份市井长情,便是我们触手可及的人间盛景。</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可我的情怀,又不全在市井繁华里。魂魄一半系于偏远清寂的山间,总愿踏向无名小径,让心全然舒展。曾在山坳遇看林老人,他的木屋简陋却整洁,用山泉泡了自采野茶相迎。我们坐于石上,话语徐缓,如山间流云漫卷。他守山三十载,熟知每棵树的抽芽时序,每只鸟的归巢时节,说山间风声鸟鸣,远胜城里车马喧嚣,更能安下心来。喝着粗涩回甘的野茶,望着远处青黛山峦,忽然懂得:所谓富足,与外物多寡无关,只在心灵是否寻得安顿归处。山间静默与市井热闹,一静一动,一素一荤,皆是生命不可或缺的两极,滋养着我的心境。</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这份市井与山野的温情,终汇流于笔端,成了记者生涯里最沉的牵挂。见过太多温饱线上挣扎的面孔,风霜刻满皱纹,劳苦磨粗手掌。曾在四壁透风的土房,听母亲哽咽诉说孩子因贫辍学的无奈,她的泪水砸在坑洼泥地,也砸在我心上。彼时递上的微薄资助那般无力,可我仍要写,用力书写他们的苦楚与坚韧,让每一字句都成为呐喊。我的同情与热泪,若不能化作微光暖意,便是徒劳矫情。为他们奔走呼吁,与其说是职业责任,不如说是市井情怀的赤诚宣泄——从人间烟火中汲取的温暖,总要尽力返还给角落里受寒的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夜渐深,市声渐歇。闭目凝神,南北集市的鲜活,山间清寂的安然,求助者殷切的眼眸,交织成模糊而温暖的底色。古人笔下的烟火气悄然漫来:辛弃疾“东家娶妇,西家归女,灯火门前笑语”的喧腾,马致远“落花水香茅舍晚,断桥头卖鱼人散”的悠远,王安石“欢传市井声”的生机,皆道尽人间烟火的绵长情意。我本是人间赤子,贪恋烟火暖,牵挂众生欢。这份醇厚的市井情怀,是我的根,是魂之所系,终将在岁月流转中,在众人守护里,永葆永恒生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