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化中学补习班:一九七八年的高考印记

李斌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7.2:通化中学补习班:一九七八年的高考印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一九七八年的春节刚过,年味儿还没散干净,就传来说通化中学要开两个高考复习班,一文一理。头一年我虽止步于初选,却揣透了一个实理:想上大学,全得凭真本事硬磕。像我们这种去年闯过预选线的往届生,学校是敞着门欢迎的。我立马找到李文学,拉着他一起去报名——他去年也拿到了预选资格,跟我一样憋着股劲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可他犯了怵,磨不开面子,嘴里嘟囔着“这么大年纪了还跟小年轻挤复习班”,磨蹭了半天才被我拽去学校。没想到第二天一早站队报名,瞅着队伍里大多是十七八岁的应届生,我俩往那儿一站,年纪最扎眼,他脸腾地红了,扭头就想走。我一把拽住他胳膊,好说歹说:“咱是来考大学的,不是来比年纪的!”总算把他劝住了。谁能想到,这一劝,竟劝出了两个北京钢铁学院的名额,后来我们俩真就一起考上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选理科,一来是高中那几年,地理、历史课压根没正经开过,底子空得像筛子;更要紧的,是父亲对那时的政治气氛早没了心气,甚至有些怕了。父亲是北大毕业的,后来考进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原本专攻中国逻辑史,可后来偏偏转去研究古人、琢磨历史,这里面的门道,我多少能猜着几分。在北京时,他曾跟最要好的大学同学吵得面红耳赤——那位同学,正是文革期间“梁效”写作班子的笔杆子;回到运城后,又因为不肯按上面要求写“批邓反右”的材料,被他在地委宣传部的高中同学拉着“谈心”,话里话外全是提醒。父亲后来虽说学富五车、著作等身,可以说足《三晋文化》研究开山鼻祖。可那些成就都是改革开放后的事了,说到底,他是想躲着风头,图个安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复习班满打满算就四个月,可学校安排得实打实,从基础到难点,捋得明明白白。老师们更是个个铆足了劲,讲课声音都比平常高八度,恨不能把肚子里的学问一股脑全倒给我们。现在回想起来,那几位老师是真有本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物理老师是北师大的高材生,讲课条理清得很。临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他刚带着我们做过一道电学、力学混合大题,还把解题步骤掰开揉碎了讲,没成想,这道题竟原封不动押中了高考题,整整二十分!考场上我掀开卷子看见那道题,心里一下子落了底,稳得很,只需按老师讲的,多乘一个sinα就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语文老师讲起二〇〇〇年实现“四个现代化”的远景时,眼睛亮得发光,声音洪亮,手一挥一扬的,听得我们浑身热血沸腾,心里头对未来满是念想。那模样、那语气,这么多年过去,闭上眼还能清清楚楚地想起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政治老师总盯着我,生怕我偷懒不背题。其实我记政治题还算灵光,父亲从虞乡寄来一套复习资料,我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实在不想再在这上面耗功夫。可他不知情,老是悄没声地绕到我身后,冷不丁抽查一句,弄得我赶紧坐直身子假装背书,脸都热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数学底子最差,属于那种越算越糊涂的。有一次数学老师开玩笑,指着我说:“你这就是‘六零炮’,打不准还慢!”没曾想,这话竟真成了谶语,高考数学我真就只考了60分,成了所有科目里最低的一门,想想都觉得好笑又无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化学原本是我最头疼的,简直一窍不通,看方程式就像看天书。好在年前在虞乡,父亲抽了半个月空,把化学知识点掰开揉碎了给我讲;到了补习班,化学老师又系统地过了一遍,慢慢竟开了窍,越学越顺。最后高考,化学反倒成了我分数最高的一门,真是意外之喜。</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那几个月的复习,天天像上紧了发条,紧张却有序,每月一次模拟考,次次都像小高考。我的成绩一点点往上爬,最幸运的是,最终高考的分数,竟是我整个补习期间考得最好的一次。想想我这人,大概是关键时刻运气不差,总算没掉链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高考前一周,学校放了假,让大家回家休整。可这节骨眼上,谁舍得真休息?母亲怕外人打扰我,把我安置在北房的阁楼上,关上大门,自己就守在院子里,寸步不离,谁来都不让进,就怕耽误我多看一道题。</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一九七八年的高考定在七月二十到二十二号三天,考点设在万荣县中学。我们都背着铺盖卷,晚上就铺在教室的地上打地铺,几十个人挤在一间屋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竟也成了睡前背景音。考前一晚,我心里又紧张又兴奋,翻来覆去烙饼似的睡不着,只好摸出从家里带的两片“安定”吞下去,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合了眼。</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一早考政治,我感觉难度不大。下午是物理,翻开卷子一看,题目大多也都会,心里刚踏实点,上下眼皮却开始打架,困得直点头。我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一激灵,心里念叨:“兄弟,这可是决定命运的时刻,可不能睡!”</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考场里每排摆四张桌子,中间两张并在一起。我坐在第一排中间靠过道的位置,右后方是我们补习班的一个同学。考试还没过一半,他就用手指轻轻捅我的后腰,压低声音说:“卷子往下放点,让我看看。”监考老师就坐在讲台前,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吓得浑身发紧,只好慢慢把卷子往下挪了挪。快交卷时,他更胆大了,竟直接伸手拽我的卷子,“嘶啦”一声,卷子被撕出个小口子。我吓得魂都飞了,赶紧撂下笔,起身走出教室。他倒沉得住气,直到下课铃响了好几分钟,才慢悠悠地出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中午休息时,我忍不住说他:“你也太胆大了,万一被抓着,咱俩都完了!”他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没事,那两个监考老师都是我以前的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还笑着告诉我:“刚才我把你物理最后一道题全抄上了,那道题你肯定满分吧?谢了啊!”我没吭声,心里清楚,那道题我确实拿了满分二十分。后来,考场还真出了事儿——不是我们,是别的考生作弊被人举报了。我们上大学没多久,县里就派人来学校找我们每个人了解情况,想起当时的场面,至今还有点后怕。</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不管怎么说,也算帮了他一把。那同学最后也考上了大学,虽说不是什么名校,可二十多年后再见面,他还特意提起当年这事,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地谢,说当年多亏了我那道题的分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那年语文考试还有个小插曲,文理科用的是同一张卷子,除了公共题,还有几道题标明了“文科做”或“理科做”。我瞥见一道六分的题,扫了一眼觉得挺简单,心里还嘀咕:“这么容易的题,怎么给文科生抽的?”结果考完跟同学对答案,才发现那道题其实是给理科生做的,我压根没答。瞧我这马大哈,就这么稀里糊涂丢了六分,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可惜。</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英语那时只算参考分,不算入总分。我们高中时没学多少英语,靠补习那几个月也补不上来,我就没太下功夫。考试时对着选择题瞎蒙乱划,没想到竟还得了二十多分。更意外的是,入学后英语分快慢班,我竟被分到了中班,也算捡了个小便宜。</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高考第二天晚上,大概是紧张劲儿过了一半,不用吃安定,我倒头就睡,睡得格外沉。到最后一天考完,我更是睡得跟死猪似的,怎么叫都醒不来,那股绷了几个月的劲,总算彻底松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那一年,我最终考了387.5分,在全县排到二十几名。我们学校那两个补习班,一百多号人,除了极个别同学落榜,大多数都圆了大学梦,要么是本科,要么是专科。如今想来,满心都是对当年通化中学和老师们的感激,没有他们倾尽全力的教导,没有那段四个月的埋头苦读,就没有我们这些人的今天。这份情,我记了一辈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