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呀，莫要这么厉害地跳 一一纪念黄永年先生百年诞辰

逆风飞扬

　　十一月的最后两天，是陕西师大历史文化学院要举办黄永年先生百年诞辰纪念之日。

这些天来，我的心情一直非常激动，一篇篇追念先生的纪念文章不断在微信群里出现，一个个老师同学的名字不断被看到、提起，一件件读研时期的趣事被相互“揭发”出来，也让我的心像潮汐一样，簇涌而来，又簇涌而去。

　　老天可能也知道我们这些黄门弟子要“过事”似的，天气是那样的美好。柔和的阳光暖暖地洒在每一个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弟子身上，又轻轻地荡漾在二层那座报告厅里。

欢笑声、惊诧声、鼓掌声此起彼伏，一波胜过一波。久别的重逢，似乎一瞬间冲溃了分别几十年的堤岸，纷纷沉浸在那份久违的感慨和回忆之中。

　　历史文化学院的诸多老师，今天早早地就等在了历史文化学院的楼下，伸出双臂，欢迎着这些来自高校、研究所、出版社等四面八方的黄门弟子。他们有我熟悉的老师、同学，也有我听过大名而未见其人的教授；有我熟悉的师兄师姐，也有我不认识的师弟师妹；……那一刻，彼此打着招呼，亲热地拉着手，说不尽别后的思念，道不完对恩师的念想。

　　每一位上台做报告的人，每一个屏面，每一幅图片，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情感的心湖里刚刚提上来一般，是那样的真挚，那样的真实，那样的真情，那样的真心。他们用自己的专著、用自己的作品、用自己多年的努力成果，讲述着先生教学的严肃认真，缅怀着先生传承家学的艰辛无私，追忆着先生对弟子们生活的关心、找工作的热心以及遇到事情时的真心。点点滴滴，事事处处，每一个人情到深处，都哽咽着再难讲下去 ，眼里的泪水也几次滚落下来。

　　先生的照片不时地出现在每一个报告人的讲座中，先生的形象动辄在文章中被提及，我也突然想到了1986年春天面试时先生给我说过的改变命运的话，想到了三年期间在先生家上课时点点滴滴的事，想到了1989年我毕业时先生为我写信推荐找工作的事，想起刚刚毕业时每次去看先生时，先生问过我的话：“最近看什么书呀？”“有什么收获呀？”……每一件都让我心中难忘，每一件都把我重新带回到了老唐史所和古籍所那段求学的岁月。那三年，留存着我跟先生学习唐史的经历，也保存着我三年青涩的回忆和成长的足迹。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韩茂莉及晓薇师姐了，她们在惊诧的一瞬间，也认出了我。他们没有想到，当年那个瘦瘦的、个子高高的、体重只有128斤的小伙子，现在已经胖到了182斤。她们依然还是那样的亲切，依然还像大姐姐一般。特别是韩师姐现场发言的自然、洒脱以及平缓的语速，让我听得入醉入眠。同龄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更是让我心旌摇荡，不能自持。他们现在要么是某一领域的学者专家，要么是某一行业的掌舵之人。有的是我一毕业就再也没有见过面联系过的，有的是我虽有微信联系却没有见过面的，大家彼此握着手，相互拉着话，就像久别的亲人一般，诉说着别后的思念和现状。“还记得咱们一起打篮球吗？”“还记得让我给你点座位吗？”“还记得我给抄的小纸条吗？”“还记得你借给我的书吗？”……每一句话，都把我的思维带回到三十多年前的老校区；每一件事，都让我想起了老校园里的宿舍、操场、唐史所的平房、古籍所的四楼以及图书馆阅览室的座椅和桌子。

　　操场上的一群小伙子吸引了我的眼光，他们正在来来回回奔跑着打着篮球。虽然现在已是寒冬，但他们依然穿着短袖，脸上冒着热汗。我突然想起了和我一起打球的师兄师弟，他们可曾还记得球场上争分夺秒的一幕？可曾记得谁输了就负责洗碗的惩罚？……

高大巍峨的图书馆比老校区的图书馆更高，更大，特别是那一道道的大窗户，让我瞬间想到了读研时经常去的那座歌特式的老图书馆。红漆的大门，小小的窗户，古色古香的雕饰，都让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在两座图书馆之间变幻着。现在的阅览室里是不是挺大？现在去阅览室看书还需要占座位了吧？现在借书是不是不需要再填卡片了吗？可惜我来得太早，图书馆的大门还没有打开。

　　图书馆门前的小树林，也是那样的让我浮想联翩，一下子就把我带回到了老校园里的树林里、石凳旁。我在小树林里走来走去，轻嗅着林间的味道，聆听着树枝上小鸟的叫声，感到是那样的亲切、自然。我望着在林间学习的小师弟师妹们，好想走过去，看看他们使用的教材，可还是我们以前用过的？可还是用红笔动辄就给自己的书上画下一道道用来记忆的红线？

新校区的每一个大楼，都让我在脑海里迅速对应着老校区的大楼；每一片树林，都让我回想着老校区曾经走过的草坪、树林以及丁香藤、牡丹园；甚至我遇到的每一个人，我都会迅速地回想着我在老校区曾经遇到过的老师、同学、男生、女生； 甚至我在校园里遇到的长我许多的师长，也依稀看到了我在先生家坐在小凳子上上课的情景。

　　1986年到1989年，是我人生历程中是最为青春的岁月，也是我走向社会的起点。岁月匆匆，时光流转，今天当我借着先生百年诞辰重新回到师大，看着熟悉的头发已经斑白的诸位老师，熟悉的景色，我不禁想起了我自己的青涩岁月。尽管已经走过了近四十年，尽管老校区已经变成了现代化的新校区，但师大依旧是我念念不忘的精神家园，让我感受到了那份久违的熟悉和亲切。

　　先生已在18年前离开了我们，但先生的音容笑貌却依然仿佛昨天。我们在这里追忆着受教于先生的岁月，怀念着先生对自己学业的指导，缅怀着先生的培养之恩，感恩着先生带给他的弟子们无限的荣光。

虽然不经意间，那个曾经满头黑发的少年已悄然白发增添，步入中年，但在这里能够见到那么多的老师、同学、师兄师姐，那些尘封的记忆和感慨如潮水般涌来，一点点地触动着我的心灵 ，我借此慢慢打开了久远的尘封记忆，一点点地重拾着久违的痕迹，感受着内心深处这份独特的情感慰藉。

虽然我劝我“心口呀莫要这么厉害地跳”，可这次纪念性的聚会，仿佛我又回到了先生身边，依旧坐在他面前的小凳子上听他讲课，我的心又怎能不激动？看到读研时曾经教过的老师、一起学习过的师兄师姐依然和蔼可亲，我的心又怎能不谢动？看到和我一起度过三年读研生活的同学依然像在校时那样形影不离，我的心又怎能不激动？......

感恩先生，是先生将我领上了唐史研究之路（尽管我后来走上了出版），打好了人文社科的基础；感恩师大，这里是我青春的摇篮，是承载着我的梦想和希望的地方。感恩诸位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让我度过了一生中最为幸福的三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