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久违西曹三十年了,忘不了那里沟滩林密,溪流潺潺,野兔奔突,山鸡尖叫,四下清幽,佳趣天成。七月十日骑行西曹,适值前日大雨过后,空气湿润润的,天气依然阴沉沉的。</p> <p class="ql-block"> 到了新旧村相交的十字路口,我把手机对准了一株老槐,远处走来一位穿背心的被我摄入镜中,那人问我:你爱照相?堡子里有好几棵七百年以上的槐树哩……见过河滩里的庙么?那地方拍出来的效果才好哩。说着,打开他的手机给我看,里面有一些风景照片。出门遇同好,求之不得。我问他:听口音您不是本地人,在这儿暂住?他说:我就是西曹人,从小在太原上学,后来在那参加了工作,退休后和老伴回来,种点地,养几只羊,比在太原好活得多了。我见他如此健谈而不打生,就少了些客套:你能领我去看看你手机里拍的那些地方么?那人说,行!闲谈中得知此人叫赵秋生,小我三岁。</p> 老赵就住在南头老街,那里也有一株不锈钢围栏的老槐,树干上有市政府统一颁布的古木保护标识,这株塔样古槐400年了。村口向南,即见沟滩,湿漉漉的红土小道沿着沟畔蜿蜒而下。 小道以东斜坡上的老宅空洞破败,人何寂寥。雨后的山野万物如洗,绿茵茵的草坡上,时或可见过去不可或缺的石碾、石臼、石磨盘半嵌草地,或黄或红,光泽明亮。 这些似乎还有生命的物什,与老树、颓墙守望相伴,将游子的乡愁洒了一地,谁能料到,二三十年的光景,便把炊烟袅袅、鸡鸣犬吠的千年农庄活化为沉寂空旷的自然历史博物馆。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老赵家附近的塔状老槐)</font></h5>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 <font color="#9b9b9b"> (散落于路旁的农家物什)</font></h5> 沟畔东南,向下一土台绿植环绕,孤起河滩弯道,台上一座口袋型砖墙围合的庙院随形就势,仿若来自化外。 由湿滑的斜径下行,俯瞰城堡式山门在左,披檐边门在右,高基上的窑殿坐北,戏台临涧在南,庭院里两株老槐枝叶相交,庙左还有一处三角形小院,与山门形成一个锐角。下至平台,仰看山门,匾额砖雕关帝庙大楷,右首竖刻“光绪九年”小楷。山门内锁,边门外锁,老赵嫌找人麻烦,于东墙翻越而入。墙高仅及于胸,墙根仅容一脚,转身便是陡坡。我因膝盖不适心生犹豫,还是在老赵的拉拽下得以翻越。 进入庙院四看,那戏台面阔三间,卷棚硬山顶,左右各一幢影壁呈八字形相对。关帝殿建在六阶高台之上,正窑三孔前设穿廊,月台上残存两方柱础,当是献食亭遗址,钟楼、鼓楼在月台下方左右。隔着窗棂看殿内,神像皆为新塑,呆板滞涩无足观之。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关帝庙正殿)</font></h5> <h5><span style="font-size:18px;"> 廊柱木刻楹联较古,联语平实好懂。上联:戎服写春秋亦英雄亦儒雅堪称举世无双;下联:威名震华夏真义士真忠臣实乃古今唯一。廊下两侧分立清嘉庆九年、清光绪十一年重修关帝庙碑记,俱无始建年代记述。</span></h5> 就在我左看右瞧的当儿,老赵已翻出墙外,且搬开一个豁口,将我扶持而出。跟着老赵下到河滩,寻找一个向北仰拍的角度,河滩泥泞无处落脚,遂环绕土台西边而上,小道原是砖石铺装,残存部分的凹痕少说也经历了百年磨砺。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 <font color="#9b9b9b">(老赵曾祖产业)</font></h5><div> 回到老街,老赵带我看了几处老宅,首先是他先人留下的两处宅院,一处是他曾祖父创建,至今墙垣完整,结实坚牢,门头装饰大体完好。另一处是他祖父所建,建筑年头也在百年以上了,完好程度在旧村南头当属独一无二——这是一位在场的年轻人给我讲的。现下只有老赵两口子住在这里,前院一角养着鸡兔和羊,里院收拾的窗明几净,一望而知是过日子的精明人家。又见那悬山顶门廊还保留着木板扇屏,侧檐兽头博风板也还完好,从两处院子的格局看,便知老赵祖上当是优渥人家。</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老赵祖院)</font></h5>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老赵祖父产业)</font></h5>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老赵现居里院)</font></h5> 我之所以偏好悠游于荒村老宅,完全出自对农耕文化的兴趣,我很欣赏先民讲究天人合一、善于随形就势的建筑智慧,喜爱古民居的精美工艺与文化蕴涵,更叹服其超越百年的建筑质量,虽则剥蚀颓废却形散神不散。反观当下多数农村七十年代以来的建筑,无论布局、形制,还是工艺与文化内涵,又能给后人留下什么呢!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荒芜的大门洞与上马石)</font></h5> 下午四点左右,告别老赵,去往东头的堡子。南头和堡子俱为西曹旧村,相距二三百米。中经一座双孔涵洞,上举一孔敞开的小窑,据称,过去里面供奉着山神,搞不清这小小的山神庙为何建在沟渠之上? <p class="ql-block"> 过了山神庙即可看到三面临沟的堡子宛如城墙环绕,定睛看,原来那堡墙是由老宅的后墙连缀而成,形成一道自然的防护屏障。</p> <h5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55, 155, 155);">(西堡门)</span> </h5><p class="ql-block"> 经由进深两丈的西堡门洞而入,蜿蜒前伸的红土街面上一株株形态各异的老槐森然而立。一路看去,有五株挂了700年标识的老槐,其中堡西头那株品相最佳,其树干粗壮,枝繁叶茂,冠幅阔大,层层叠叠,那虬曲的裸根,简直就是一个硕大的盆景,如龟、如蛇、如蜥蜴、如龙爪,纠结相缠,难分难解。其余几株,有的如孔雀开屏,下垂枝叶几及于地,盘根错节近乎雕琢。有的树冠中分,形如舞狮,风乍起,摇头摆尾更显灵动。还有一株树干中空,然而它却将不很茂密的树冠温柔地偏向路面,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尤令人心疼的是一株被烧焦的老槐,据说是一群孩子在树洞里玩火所致,围栏尚在,残躯不倒,焦化了的枯木横陈一边。这情景,分明就做了警示后来的教育现场。</p>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裸根暴突的老槐)</font></h5>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状如孔雀开屏的老槐)</font></h5>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形如舞狮的老槐)</font></h5>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树干中空的老槐)</font></h5>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烧焦了的老槐)</font></h5> <p class="ql-block"> 堡子里还住着不少人家,翻修老宅子的也多,相对比较整在。建筑多在路北,路南空隙种禾种菜,临崖的夯土墙大半已不存在。发现有两三处大宅闲置,其中一座主院连着场院。主院台基高及一米,场院大门是石头斜坡,主院街门较宽,门头有椽孔,门前存柱础,显然是门廊旧痕,门匾阴刻“箕裘丕承”行楷,门旁分立一对石狮,门板上下两排圆钉。宅门石狮子现存无多,基本完好的更其少有,“箕裘丕承”之家这对门狮相对完整,品相又好,在我走过的村庄当属上品。轻推内锁街门露出一隙,只见前院宽敞,东西厢可容三间;里院门高耸,门楣上方刻字俨然,门头砖雕精美,披檐筒瓦覆盖;门墙左右各有雕饰神龛,墙脊装饰出水瓦檐,右墙相连里院东山墙处开一便门。据说,此院为清代进士赵金光所建,至今己传七代。</p> <p class="ql-block"> 从西门到东门,约估三四百米,东门三孔窑洞相连,中间一孔前后洞开为堡门,左右窑洞或为庙殿,堡门以上遗留建筑痕迹。一出东门便是残垣尽头,远山近水一览无遗。我再次被先民的神来之笔折服了。</p>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东门外景观)</font></h5> <p class="ql-block"> 东门头恰遇一位在二中读书的学生,请他为我与介绍情况的村民拍了一张合影,同时拍一张我的骑行照。三十年前,我曾数过堡子而不入,今日留影,但愿若干年后再作比较,人事、物事,究竟那个变化更大。</p><h5 style="text-align:right;"><br></h5><h5 style="text-align:right;">作于2016·7·10修改于2025·12·2 </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