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墨淡岁深，江月凉

文竹

文字：花落雪

朗诵： 文竹

一

霜降之后，暮色一日浓过一日。

曾以为执念能留岁月温柔，终究是难挽流年。如江畔的风，再缓，也走。又如异木棉那缕花香，再缠绵，也要散。

钢城的凉意是清润的，不似北地的凛冽，倒像砚台中研开的一滴淡墨，慢慢晕染了晨昏。

二

有露华沾了红土阶，轻薄一层。

想起年少的秋，木棉枝上凝结的夜露。

舍不得指尖触碰。

此时的金沙江畔静默着。远处的二滩大坝剪影，如淡墨勾勒，轮廓在薄雾里朦胧了，如同画师未干的笔触，晕开几分诗意。

红土小径在这清寒里醒得早。

江边的小馆升起一缕青烟，是这素色长卷上，唯一一抹温热的印记。渔民扛着渔网，步履沉稳，在这江畔守着自己的时序。

我与闺蜜穿行其间，呼出的气息，转眼便融在了雾里。

三

金沙江的浪，如瘦笔，淌得缓了。

岸边的木棉，褪尽昔日繁华，只剩下疏朗的枝桠，挂着几片半黄的叶子，像一行未写完的诗。

坡上的三角梅仍缀着残红，在风里轻轻摇曳，风骨添了几分清绝。

有水鸟掠过江面，翅尖点起微澜，一圈一圈，荡开了，便杳无踪迹。像某些过往，还未及回望，就已埋入尘嚣。

坐在江滩的石凳上，看山月一点点爬上木棉枝。

清辉在红石板上流转，像是在翻阅一本旧书。这石板见过多少这样的深秋？无人知晓。它只是默然地，将所有的春去秋来，都刻进深浅的纹路里。

四

沿江岸慢行，风起时，带着金沙江湿漉漉的气息，扑在眉间，寂寥清旷。

日影西斜时，去竹湖园里徘徊。

光里浮着桂尘，秋风拂着疏篱，落木一层又一层。

路过一群嬉闹的孩童，鸣声如碎玉般清脆，打破了这沉寂。这喧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归来后蜷在沙发上，裹着绒毯，沏了杯老茶。

案头的书，随性翻着，想读便读，想歇便歇，由着心绪牵引自己。

随手翻开一本，世事如棋，落子无悔。书藏了许久，想必它也沉眠，终于等到被唤醒的时刻。前几日淋雨，纸页间大约也浸了雨的清润，墨香沉静。

书中箴言读来都明，临到自身却总难践行。说到底，有些路要走，仍需要自己步步丈量。

想起那句：“岁月本长，而忙者自促。”

这深秋的清寂，恰好让人悟透这“闲”字的真意。暂居于此，于金沙江畔，于岁月，于这钢城小城。

五

夜色漫过弄弄坪，温柔且让人怅然。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景致化作一幅水墨长卷。窗棂次第亮起，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温柔着这无边的夜色。

远处的火车鸣笛声响起，由近及远，再由远及近。

最终，一切又归于安宁。

这安宁里，有清寒与萧瑟，却不觉得悲凉。有些情谊渐趋平淡，淡了也罢，不必追根究底。安然度日，岁月在此间从容。

六

故人从江南寄来书信，那里仍是烟雨朦胧。

她问，你那里寒不寒？

我回：不寒，只得清透的凉意。像一颗浸过金沙江的梅，入口是凉的，回甘却有一丝清雅的香。

不再执着于盛夏的热烈。

四季轮回，或许才是对生命最妥帖的馈赠。寒了，便盼暖阳。暖了，便念清风。在这期盼与淡然之间，日子才有了错落的韵味。

就如这深秋的钢城，它不语，却藏尽了千言。于木棉的静穆里，亦或金沙江的低吟中，也可以一盏渐凉的茶内，一纸泛黄的信间。

七

天地归于一片清简，人心，仿佛也跟着沉淀。所幸，还有这满城的异木棉花与江风相拥，教人学会，在寂静中，与自己的灵魂对坐，安然地，饮尽这一杯渐深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