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之三

行者

<<活着>>之三

市区文庙经过开发改造后，是一个杂货市场，花鸟宠物、古玩旧货应有尽有。每逢周六、日集市，我常常会去逛逛，因为有一个旧书摊小市场，里面可以“淘”到一些旧书，甚至可以买到一些便宜的新书，价廉物美，不比新华书店的书差，所以每到周末我都会去的。买过书之后，我顺便把大市场看看，长长见识吧。

在文庙内大成殿后面，几年前有几个人会把家里不穿的衣服摆在那里卖，按照季节轮换，卖些适应时季的衣服。这些衣服，大都是些不合时宜的衣服，有的是旧些的样子，邹巴巴的; 有的是仅仅破了一点点，衣服还是能穿的; 有的是大小不一样的衣服，像是服装店里处理掉码的; 有外套、内衣、衬衫、裤头、袜子等，如果你要不嫌弃，在这儿完全可以把你从头穿到脚，旧衣摊子周围还有各式各样的皮鞋、运动鞋等。

我注意到，前几年只是偶尔有人去看看，买的人少。不知怎么，是需求增加了？还是买旧衣物的人越来越多了，现在旧衣物地摊子铺大了，如果是商场卖断码和库存货也就罢了，可是这些穿过的衣物，“三文不值二文”的也有人买，三元、五元、十元，可以买到价值几十和几百的衣服。是他们不喜欢穿新衣服吗？还是另有其说法呢？

　　现在每次去，都看到文庙里从大成殿西隔壁巷子里，一直沿伸到大成殿后面，地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旧衣服，按照季节需要摆在地上任由人挑选，都是些穿着简单和破旧衣服的人，在地上旧衣堆里挑选自己喜欢的，渐渐的成了小市场。每到周六、日，文庙里旧衣、鞋地摊周围，挤满了人在挑选衣物等，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卖衣服和鞋子的老板，生意忙得热火朝天。这种异常现象，让人有一种难以抑制的疑问，我们现在的生活，“繁荣昌盛”的背后，是否还有多少贫穷呢？贫穷並不可怕，因为每个国家，都有贫穷与富裕，面对贫穷的态度，解决贫穷的办法与措施，恰恰是这个国家的文明程度，我知道国家已经对贫穷现象采取了很多措施，如低保和特困补助等，但还是有很多工作要做的。公民有奔向富贵荣华的自由，也有尊重和扶助贫穷的责任。

　　每到夜晚，我们小区里就活跃着这么几个人，头上戴着简便的小电灯，照着路灯下的拉圾桶里，在垃圾桶里寻找可以卖钱的东西。小区里的人早已经习惯了，路过时也不看看，因为这些拣垃圾的人，是小区里的困难户，他们每天都会光临塑料垃圾桶，戴着手套伸入垃圾桶拨弄着各种各样的垃圾，有废弃包装用的厚纸箱，有坏掉的塑料用品，还有易拉罐等，凡是可以卖钱的垃圾，都是他们寻找的目标。照亮的手电筒也变得先进了，戴在头上的小电筒，光线直刺垃圾桶，里面的垃圾看得一清二楚，没有人觉得他们的卑躬屈节。如果不是生活所逼，谁愿意去垃圾桶里“发财。”

小区里拣垃圾桶的人，有我早已就认识的。他就是当年和我下放在一起的知青，有时候我们会偶尔相遇，彼此开始还有点不习惯呢，我穿着晚上休闲的衣服，全身尽显轻松而自在，而他身上破旧的衣服，凌乱而蓬头垢面，身高一米八的大个，走路显得无力，犹如芦柴般的动摇不定，低眉垂眼的望着地上。他左手里拿着旧蛇皮袋子，另一只手拿着铁夹子，走向小区里的塑料垃圾桶，他必须抢先于其他人，因为去的迟了，垃圾桶里的“好”东西都被别人拣走了，所以我们现在有时偶尔相遇，彼此已经习惯了点点头，然后他就急匆匆的朝前面的垃圾桶走去。

我记得当年我们下放在一起的时候，他和我是一个大队的知青，我在九队，他在一队。刚开始去的时候，全大队知青会每周召开一次例会，到了开会的那个晚上，我们从大队的四面八方聚到大队部，在没有电灯照明的大队会议室里，一盏打了气的煤油汽灯，我常常看到他坐在会场角落，从来不多说话，有知青告诉我，他父亲是个曾经坐过牢的反革命分子，在五十多岁时又生了这个“老么”，他在知靑中算是高个子了，一米八几的大个，瘦高挑儿的样子，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他和我们知青不怎么在一起聊天，也不怎么入群。后来全部知青返城时，听说他被分配到市区的砖瓦厂，后来又调到别的单位，不知道怎么流落到现在这样？

　　我曾多次试图与他接触接触，家中有用过后剩下的硬纸箱和空塑斜瓶，我总是在他要来的时候，递到垃圾桶，他收到后只是声音很小的说了“谢谢”，然后他就转身走了，奔向另一个垃圾桶。我从他回去的方向，知道他住在小区的东南方向，那儿都是面积在四、五十平方的小房子。小区里有熟悉他的人告诉我，他老婆在市环卫处扫垃圾，他的亲家公也在外面收拉圾，听说是农村里的，现在和他们在一起生活，家里堆满了收來的废品。听说他上世纪九十年代下岗后，原单位倒闭解散了，自已没钱续缴养老保险，以最低养老金办理退休，养活没有工作的孩子一家，他妻子在市环卫处是临时工，拿钱也不多，他全家生活困难，社区为他孩子办了低保。从垃圾里再寻找一点财源，也许能对他家生活有点改善吧。也许，我们的童年是快乐的，但那是短暂的；进入到成年后，你就会发现成年后的世界是复杂的，因为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所以成年人有快乐也有艰苦。

　　我记得有这么一句话: 生活二字，其实就是为了活着。每个人的活法是不一样的，即使是同样的人，处在不同的环境，他的活法与周围人也是不一样的。我认识这么一个人，他今年四十多岁了，应该是年富力强的男人，但他曾经有过这样后经历，这段事情告诉我，艰难的活着，有时候需要委屈求全，为了他的家庭，为了他的孩子们。

那年他老婆怀孕时，是他们婚后第一个孩子。单位解聘了他老婆，使本可以满足一家生活来源的收入，少了一半，同时他也因单位倒闭而回家，这对他一家捉襟见肘的生活，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生性懦弱的他，卖掉老婆婚嫁带过来的金首饰维持生活。就在他老婆临产的前几天，他备足了老婆顺产的费用，因为夫妻没有了工作，所有生孩子的费用都是自已掏钱的，国家规定的医疗保险和生育津贴费，均与他无缘。他老婆进了产房半小时后，医生告诉他要剖腹产，因为他老婆胎位异常，不能正常顺产，要进行手术，原本准备的钱缴了之后，还差一大半的费用。当天夜里，他老婆出产房时，医生告诉他是个儿子，他本应该高高兴兴的把儿子抱在怀里，但他沉重的心情勉强笑笑。

　　他曾经对我说过，那一夜很长，很难熬。夜里他趴在病床边，看着睡在病床上的老婆，这个时候深知“一分钱难到英雄汉”的道理了。如果这两天不把医院的钱缴齐，老婆生完孩子就要被撵出医院，望着医院窗外的天空，他感到了无可奈何，活着不容易，尤其是遇到事情，没有钱来维持更不容易。他，早年失去了父亲，仅靠母亲一人拉扯大的，兄弟姐妹长大后互相不来往，尤其是有钱的哥哥瞧不起他，把一分钱看作是命的弟弟，根本不会在这个时候送上钱来，家里已经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卖了，他只好向亲戚们借钱来补缴医疗费。当他低头借钱的时候，表面上客客气气的亲戚，说钱是别人存在我这儿的，你先拿去用吧，他知道言外之意早点还过来，他脸上堆满笑容从亲戚家出来，手上捧着借来的钱缴给了医院。

事情过后，他明白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倒下去，男人的责任和担当让他必须挺身而出，产后的老婆需要营养，幼小的孩子必须长大，这一切都离不开经济收入，他在老婆弟弟的支持下，选择做物业管理，挂靠在某物业公司，赚到了第一笔钱，当亲戚來要钱的时候，他不仅还掉借来的本金，而且还送上了礼物。如今，他老婆做会计，他自己还是兼职保安，巡逻在小区里，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孩子已经上了市区重点高中。如今，生性懦弱的他，被生活改变了性格，变得坚强而灵活，他从人生黑暗中找到前方的光亮，与生活中的磨难握手言和，妻子勤劳，孩子用功学习，使他今天的生活变得满满的幸福，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变化。

活着不易，成年人的眼泪往往被咽进肚子里。

因为生活必须继续下去。路还很长呢，难免会有心酸和困境，记住了要好好地活着，为了自己，也为自已的亲人，要坚信风雨总会过去，相信阳光总会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