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行》2025年第18期（总第104期）

抚顺市作协散文委员会

秋韵

秦勇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当泛黄的落叶轻吻大地，当雁阵驮着流云掠过天际，当稻浪翻涌着金波、远山晕染开层叠色彩时，故乡的秋，便踩着时光的韵脚，悄然赴约。

2025年的秋，依旧循着四季轮回的旧约，浸润人间。春是播撒希望的序曲，农人躬身田垄，将期待埋进湿润的泥土；夏是热烈奔放的乐章，绿意漫过原野，热浪里裹着诗意中国的鲜活；秋是沉淀收获的高潮，粮仓隆起饱满的弧度，每一粒粮食都裹着阳光的醇厚；冬则是静默孕育的尾声，飞雪覆盖山河，勾勒出“江山如此多娇”的素净画卷。

光阴如转动的轮摆，从不停歇。它把岁月的年轮刻在时光的晴雨表上，也把沧桑的褶皱刻在我们的额头。秋风拂过，撩动鬓角的发；秋雨滴落，敲打着窗棂。落叶零落成泥，将一年的辛劳与甘甜悉数赠予大地，只余下三分清寂，七分怅然，在空气里轻轻漾开。

林间小路蜿蜒如绸，秋风穿过枝桠，奏响过冬前的绝唱。松鼠忙着将松果塞进树洞，野兔在枯草间灵巧穿梭，每只小动物都在为寒冬囤积温暖。树叶簌簌飘落，像万千彩蝶翩跹，舞出生命最后的绚烂，落在地上，叠起一层柔软的毯。

金秋十月，最是人间好时节。菊黄蟹肥醉了光阴，丹桂飘香沁了心脾，天高云淡舒展了眉眼。场院里，玉米堆成金黄的小山，高粱颗粒归仓的声响，是农人耳畔最动听的歌谣。大黄狗卧在粮垛旁，眼神里满是安稳，连空气都裹着稻谷的香甜，让人忍不住想把这秋光，酿成一坛岁月的酒，慢慢品。

远山的枫树，经了霜的洗礼，叶片燃成烈火，镶嵌在漫天黄叶间——像金黄的锦缎上缀了抹朱砂，又似雄鸡昂首，顶着一顶耀眼的红冠，惊艳了整个深秋的时光。

一叶知秋，秋的美好从不止于眼之所见。它藏在诗人笔下的江南渔火里，灯影摇曳，映着水乡的温柔；也藏在画家宣纸间的海岸拍浪中，墨色浓淡，晕开山海的壮阔。南国的秋，是岭南枝头挂着的青黄龙眼，是闽江岸边依旧舒展的三角梅，风里裹着水汽，吹在脸上还是暖的，连傍晚的晚霞都染着橘红的温柔；北方的秋，是塞北草原渐黄的牧草，是京郊银杏树下铺就的“金毯”，风一吹便带着凉意，清晨的草叶上早凝了白霜，正午的阳光再烈，也少了夏的灼热。一暖一寒，一盛一寂，皆是秋的风骨，各有各的韵味。

这便是秋的韵味，是岁月馈赠的深情吟唱。恰逢盛世，当我们卸下肩头的重担，告别职场的喧嚣，回归家庭的温馨，便如四季轮回般，从春的生机、夏的热烈，步入秋的从容。我偏爱这秋的颜色，也珍视这秋的舞台——在这里，我们终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角色，披一身金黄，沐一怀暖阳，在时光的褶皱里，活出最舒展的模样。

我欠初秋一个拥抱

王兆友

不经意间翻看日历，才知晓后天就是“秋分”节气，原来时令已接近中秋了。这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觉间，秋天已然过去一半了，而我却对此浑然不觉，这不能不使我这个喜欢伤春悲秋的人感到大吃一惊。

是啊，秋天居然已经过去了一半，而我却几乎连秋天“不是春光，胜似春光”都没有碰过一回，这怎么不叫我感到内疚和自责？

高尔山上的野菊花是不是开得和以往我常常登山时看到的一样色彩斑斓？那些红色的、白色的、粉色的百日菊是不是像以往一样铺满了山顶的草丛？那蓝色的如同宝石一样的小雏菊上是不是也有同样的粉蓝色的小蝴蝶在流连忘返？还有那美丽的格桑花、向日葵、金盏花，它们是不是都在我不曾留意过的这个初秋里欣然怒放？前几日连绵不断的阴雨是不是给它们原本就柔弱的身体增加压力？这几天忽冷忽热的温差有没有给它们带来致命的打击？它们的秋天是不是一如既往地愜意和安然？

一连串的疑问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瓷盘里，然后又骤然弹起，我的思绪也在忐忑和恍惚中漂浮不定。

我原本是一个喜欢秋天的人。我总会想，生活就像一场漫长的旅程，而秋天正是途中最美的驿站。我拥抱秋天，就像拥抱一个久违的慰藉。在这秋的怀抱里，我可以放下所有的疲惫和压力，让心灵得到片刻宁静。

秋天，是时光给予我们的温柔馈赠，它没有夏天的炽热，也没有冬天的严寒，有的只是一份恰当好处的温暖。

秋天，又是一个收获的季节。看到那一片片金黄色的稻谷和果园里硕果满枝，会让我感到，只有付出努力，就会迎来丰收。

多少年来，我早已习惯了在夏天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就开始捕捉秋天的若隐若现的影子。第一缕秋风起于哪一个黄昏，第一场秋霜落于哪一个清晨，第一片落叶是从哪一棵树的哪一条枝叶上悄悄归根，都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我曾因为他们的姗姗来迟而欢喜，也因为他们的不请自来而苦恼。这就是我对初秋的偏爱，唯独今年秋天我没能给初秋的到来一个隆重的仪式，我欠了初秋一个大大的拥抱。

虽然时下的秋天正当少年，秋花还在盛开，秋草还很茂盛，层林尽染的北国风光还在来时的路上，可是“万紫千红总是春”的欣慰又怎可与“二月初惊见草芽”的惊喜相比拟。我错过了什么，只有初秋时心里最明了。

然而，错过的失去的，就像一江春水滚滚东流，是不能再去往返，除了加倍地珍惜眼前所拥有的初秋的美景之外，我又能做些什么？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了一个决定：从明天开始，每天去登一次高尔山，去看美景。算是对亏欠初秋那一个拥抱的加倍补偿吧！

让我无比兴奋的是沈白高铁经过了我的家乡，真是高铁傲长虹，天堑变通途。每天，来自祖国各地的观光客乘着高铁飞驰电掣般地来到抚顺，赏美景、品美食、进行红色教育，让我的家乡顿时成了一片充满朝气、充满阳光的旅游胜地。

清晨，天边升起了一轮红日，为寂静的山林抹上了霞光。尽管已是初秋，但秋高气爽，高尔山上的树木仍绿意盎然。

走在山中曲径通幽的小径上，脚下的落叶沙沙作响，像是秋与我的窃窃私语。我张开双臂，与这片金黄、殷红的叶子相拥，让那一抹秋色，晕倒我内心的平静，让那微凉的风穿过指缝，把岁月的温柔融入心里，在秋的怀抱里，我邂逅了诗与远方。

等一场雪落

徐志昌

抚顺的冬，总在寒风里藏着几分缱绻的期待。我向来是畏惧寒冬的，怕那刺骨的风穿透衣裘，怕霜雪压弯枝头的萧瑟，可心底又藏着一份执拗的欢喜，盼着那场酝酿已久的雪落——盼它铺就天地间的素白，盼它唤醒岁月里的诗意，更盼它裹着旧时光的暖，轻轻落在回忆的肩头。

日子在落叶的飘零中悄悄倒数，风里的凉意日渐浓稠，便知雪的脚步近了。晨起推窗，天地间还留着秋末的余韵，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直到某日黄昏，天空渐渐暗沉下来，风也收了几分凌厉，空气里漫开清润的凉意，那便是雪要来了的讯息。此刻便不愿再挪动脚步，只守在窗前，看云层一点点压低，看暮色与凉意交织，仿佛能听见雪花在云端酝酿的私语，轻得像梦，柔得像诗。

忽忆起年少时，也是这样的冬日，我们盼雪的心情比谁都急切。雪一落下，天地间便成了天然的游乐场与宝藏地。我们会呼朋引伴，带着自制的“脚滑子”奔向河套——那不过是块脚底板大的木板，底下用两根8号线弯成冰刃，简单却藏着无穷的乐趣。还有放爬犁，从几百米的山坡，从顶一滑到底，风在耳边呼啸，两边的雪被溅得漫天飞扬，细碎的雪沫子落在脸上，凉丝丝的，却挡不住眼底的炽热与欢呼。累了便在冰面上打尜尜，陀螺在雪面上呜呜直转，清脆的抽打声与笑声交织，在空旷的雪野里传得很远。若是没有玩具，就在结冰的河面，撒上些许雪面当润滑，助跑几步再猛地一滑，身体便顺着冰面溜出去，留下一串长长的嘘声，逗惹河边的苇草在寒风中频频作舞。

雪积得厚了，山林间便呈现细碎的踪迹，那是野兔与山鸡留下的印记，也点燃了我们狩猎的兴致。我和同学会循着雪地上蜿蜒的爪印，在兔子常走的路径旁设下细细的钢丝套，野兔喜欢走一条道，只要它经过，必将成为我们胜利的收获。或许是第二天清晨，或许是隔了三两日，我们踏着积雪再进山，常常能收获惊喜——钢丝套里套着肥硕的野兔，偶尔还能捡到受惊入网的山鸡。拎着这份冬日的馈赠，成就感便在心底悄悄蔓延，那是大自然的慷慨，也是少年时光里最纯粹的喜悦。回到家，这些“战利品”便成了酒桌上的珍馐，炉火旁，亲友围坐，酒杯碰撞间，饮下的都是关于冬天的故事，藏着雪野的清冽与收获的香甜。

院里的雪也是道具，堆雪人、打雪仗是必不可少的热闹。我们挽起袖子滚两个大小不一的雪团，叠成“爸爸”和“儿子”的模样，给它们戴上旧棉帽，往嘴角塞一截烟卷，瞬间便活灵活现起来。去年冬外孙女来做客，我特意在大雪人的肚子上捣了个圆窟窿，小姑娘雀跃着钻进去又钻出来，像极了孙悟空钻进牛魔王的肚皮，笑声在雪地里撞得叮叮当当。打雪仗时，攥紧的雪团带着凉意飞出去，有的落在肩头，有的砸在腿上，偶尔钻进衣领，冰凉的触感引得“伤兵”嗷嗷直叫，却又乐此不疲地弯腰掬雪、奋力投掷，满院的欢声笑语，盖过了寒风的呼啸，连冻得通红的脸颊，都透着藏不住的快活。

雪终于落得尽兴，像无数轻盈的蝶，从苍穹深处翩跹而下，无声无息，却以最磅礴的气势，浸染着抚顺的每一寸土地。我忍不住放吟，称颂家乡的秀美河山：

萨尔浒的湖面结了冰，

雪落其上，像铺展的素笺，

写满远古的寂静与苍茫。

高尔山的塔影立在雪中，

银装裹着古意，

每一道纹路都藏着岁月的温良。

三块石的峰峦叠着雪，

如墨色画卷上晕开的白，

风过处，簌簌作响，

是山林与冬雪的私语绵长。

……

雪落无声，却总能给人猝不及防的惊喜。或许是一夜安眠后，推开门的刹那——“唰”地一声，天地间已然换了模样。远山近岭都裹上了洁白的绒衣，往日里熟悉的街巷、树木，都成了银装素裹的景致。河边的雾气与寒气相融，凝结成玉树银花般的冰挂，枝桠上缀满了晶莹的霜花，远远望去，竟如春日里的梨花盛开，分不清是雪染枝头，还是花坠霜天。这般景致，总让人不由自主想起毛主席笔下的《沁园春·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寥寥数语，便勾勒出这北国雪景的雄浑壮阔，也道出了雪天里最动人心弦的气魄。

此刻，天地静默，雪落有声，内心积蓄的激情以一阕《行香子》喷薄而出：

浩宇凝霜，玉絮飞扬。覆千山、尽着银装。

溪桥冻雪，枝缀琼芳。似梨花开，云影动，月痕凉。

旧梦犹在，童声绵长。忆当年、笑语飞扬。

爬犁飞滑，尜转风扬。任岁华迁，寒意在，此情长。

雪还在轻轻飘落，落在眉梢，落在肩头，也落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原来这冬日的冷，从来都敌不过雪的诗意与回忆的暖。我们等一场雪落，等的是天地间的纯粹，等的是岁月里的温情，等的是少年时的欢畅与收获的喜悦，更是诗与远方的拥抱。抚顺的雪，终是不负期待，用一片洁白，将冬日的故事娓娓道来，也让每一个等待的人，都在这场雪落里，寻到了心底的安宁与欢喜。

烟火人间

过客

刚结婚住平房时，邻居有对郭氏夫妇，都是建筑企业的普通工人，生活并不宽裕，可日子过得很温馨，很有滋味。

那郭大哥，其貌不扬，话也不多，身体看去也挺单薄，但心灵手巧，总不闲着。下班回来，放下兜子，就用从工地拾来的洋铁皮敲敲打打地制作洗手盆、烟灰缸、香皂盒，做得像模像样。有时材料富余了，他还为邻居们做这做那，反正总不闲着，总爱忙忙活活。

那郭大嫂，人微胖，话比大哥多些，是家里主事儿的，过日子很勤俭，里里外外是把好手。她一下班回来，脱下工作服就进厨房，菜象菜、饭象饭，一样一样地做，能用有限的食材做出好多花样儿，让大人小孩都有食欲，都吃得有滋有味儿。若是夏天，她还会把小饭桌搬到自家门前的趟房过道上，一家三口坐着小马扎，有说有笑地吃上一顿。

郭大哥在家排行老大，母亲是位聋哑人，住在同一片平房小区，跟尚未成家出嫁的儿女在一起。郭大嫂心眼好使，常常将婆婆接到家里吃饭，有时候做点好吃的也给婆婆和小叔子、小姑子送去。她真有大嫂样儿，小叔子、小姑子对她都十分敬重，都听她的话。

郭大嫂还有个脾气，就是自己孩子或小叔子、小姑子对婆婆稍有不敬，她就严厉批评，甚至动手给两巴掌，绝对不许有谁不尊重她那聋哑婆婆。

我与他们住在同一趟平房里，我家是从西向东数第二户，郭大哥、郭大嫂家是第五户，我们作邻居五年，直到1993年那里动迁才分开。

后来听说，郭大哥、郭大嫂的单位也因为效益不好转制了，两口子就上附近的市场摆摊儿卖菜，以此维系生活，供女儿上学。再后来，郭大哥、郭大嫂的女儿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两口子也从露天市场把小买卖做到了农贸大厅里，收入也越来越稳定，日子也越来宽裕了。我心里真为他们高兴，因为他们曾是那么不容易，又那么朴实勤俭，乐观向上。

掐指一算，我们已分别32年了，我和爱人已花甲退休，儿子已成家立业。想必郭大哥和郭大嫂也应年逾古稀了，早就当上外公外婆尽享天伦之乐了。但郭大哥和郭大嫂不畏艰辛、齐心协力过日子的积极向上生活态度，特别是郭大嫂孝敬聋哑婆婆、管教和爱护孩子及小叔子和小姑子的事儿，确实感人至深，印象深刻，久久不忘。

多年来，我常常想起他们，也常拿郭大哥和郭大嫂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来劝导总爱抱怨生活的亲友，希望我的亲友也能不畏艰辛，齐心协力，积极向上，知足常乐，也能通过付出和努力逐步改善生活境况，彻底打消不劳而获的非分之想。

在我心里，郭大哥和郭大嫂一家的勤俭、平安、和乐日子，才是真接地气的烟火人间，才是有滋有味的人间生活！

（文中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