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瓦檐下的月光，浸着旧时光

清风朗月

家乡的时光，是藏在瓦檐缝隙里的，一滴滴，顺着青灰色的瓦片滑落，洇湿了记忆的底色。我总在某个落雪的冬夜，或是桂香漫溢的秋晨，突然想起那方被炊烟缠绕的小村落，想起那些浸着草木气息的难忘时光。

故乡的清晨是被鸡啼唤醒的。天刚蒙蒙亮，东方的天际染着一层淡粉的霞光，祖父便扛着锄头走进菜园。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沾在青布衣衫上，像缀了一串透明的珍珠。我跟在后面，踩着田埂上的野草，看他弯腰锄地时脊梁弯成一座桥，看露珠从白菜叶上滚落，砸在泥土里，溅起细微的尘花。菜园边的老井里，水是清冽的，带着泥土的甘醇，祖父用木桶提上来，我凑过去喝一口，凉丝丝的甜意从舌尖漫到心底，那是城市里永远喝不到的纯净。

午后的时光是慵懒的。祖母坐在堂屋的竹椅上，手里捻着针线，缝补我磨破的衣角。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飘着柴火饭的香气，混着院子里栀子花香，酿成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我趴在祖母腿上，听她讲过去的故事，讲她年轻时如何在月光下纺线，讲父亲小时候爬树掏鸟窝的趣事。她的声音软软的，像棉花糖，伴着窗外的蝉鸣，织成一张温柔的网，将我裹在其中。偶尔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竹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时光便在这缓慢的节奏里，悄悄流淌。

最难忘的是故乡的夜晚。夏夜里，搬一张竹床放在院子里，祖父摇着蒲扇，给我指天上的星星。他说，最亮的那颗是北斗星，跟着它就能找到回家的路。萤火虫提着小灯笼，在草丛间飞舞，忽明忽暗，像散落在人间的星辰。我伸手去抓，却总也抓不住，那些灵动的光点，便在指尖溜走，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冬夜里，一家人围坐在火塘边，炭火噼啪作响，烤着红薯和土豆，香气扑鼻。祖母给我暖着手，父亲讲着外面的世界，母亲则在一旁缝缝补补，火光映着每个人的脸庞，温暖而明亮。那一刻，没有喧嚣，没有烦恼，只有亲情在空气中流淌，成为记忆中最珍贵的宝藏。

后来，我离开了家乡，在城市的钢筋水泥中奔波。每当疲惫不堪时，总会想起故乡的瓦檐、老井、竹椅和火塘，想起那些被时光浸润的难忘瞬间。故乡的时光，像一杯陈酿的酒，越品越香；像一首悠扬的歌，越听越暖。它藏在我的血脉里，刻在我的骨髓中，无论走多远，都能感受到那份来自故土的温暖与力量。

那些瓦檐下的月光，那些火塘边的欢笑，那些田埂上的足迹，都是家乡留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它们像一颗颗珍珠，串起了我难忘的童年，成为我生命中最柔软的底色，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永远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