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尼龙“洋”袜的诱惑

水乡人沈根发

　　小时候，家里太穷。打记事起，一共也没穿过几双袜子，有时干脆不穿袜子。记得那时的袜子是纱线织的，没有韧性，一走路就退到脚底下了。到了小学三年级时，看着班里有些同学都穿着尼龙“洋”袜了，真的是好生羡慕，回家便缠着母亲说：“我也想买一双尼龙洋袜”，母亲说“买双尼龙洋袜要3块多洋钿呢，抵得上我六七天的工分了，那来的钱去买呀”。

有一天，走过练市镇供销社时，看到柜台里放着一双双尼龙“洋”袜，底版白色，还有黑、蓝和格子花纹，我在柜台前看了大半天，标价最便宜的也要卖￥2.50元，估计母亲肯定不会给我买的，父母也没穿过，更何况我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弟弟。

回家后我就跟父亲说了，父亲对我说：“你想要买双新尼龙“洋”袜的话也不是没办法，你放学回家后先斫好羊草再去采楝树卵子，卖了钱你就可以去买了呀”。

　　那时，村里河边遍布野生树木，那苦楝树果，我们乡下人都叫“楝树卵子”据说此果可用来打油、造肥皂，练市镇上供销社和大队里代销店里也都收，每斤3分钱，我细细的算了一下，采它个一百斤不就正好够一双袜子的钱了吗！那双尼龙洋“洋”袜实在太诱人了，于是、放学后我拿上只竹篮和一根长竹竿就行动了。

我拼命的摇晃楝树，看着许多果子滴落到地上，心里暖洋洋的，把它们捡到篮子里觉得是在收拾自己的梦想。许多长得牢的果子摇不下来，得用竹竿打，那时我长得矮小，昂着头，又要操作那长长的竹竿——那是家里用来晾衣服的，又粗又重。第一天便捡了十来斤。等家里大人喊了才回家吃晚饭。

楝树果子是采了不少，但是那只“羊草篰”还是空空的。先是挨了大人一顿骂，因为没有斫够羊草，父母要我先完成“本职工作”后才能去“超外快”。次日我上学时除了书包还带上草篰及斫草的镢子，等放了学我一边回家一边斫羊草，等到家时，草也差不多了，就安然的去“超外快”。

那时，村坊上小孩子多，大家看样模样，不知出于同样的处境还是羡慕我的尼龙洋袜，第二天，打楝树果的人数就有十来个，而且不只我们还有比我年长五六岁的大孩子。他们各自占领了一棵树，地势好果子多的已经没了。自已村坊上的楝树很快被打光了，我们又动起邻村楝树的念头，有的还好说，只说不要摇坏了树，有的就不行了，他们宁肯让果子烂在树上也不会让你占一点便宜的，在那个年代，这种人有的是。

有一回，因树太高够不着，爬到树上，仰着头光顾用劲，忘了脚下，还以为在平地上，一踩空从楝树上掉下来……摔了个鼻青脸肿。

楝树果子采回家后，还得晒，太潮了会腐烂，收购站是不收的。积少成多，看着箩筐里的楝树果，那金灿灿圆滚滚的颗粒仿佛在告诉我梦想将变成现实。

到了星期天，一大早，母亲叫我，她挑着，我也背着一部分，在大队代销店里卖了便换到了钱，似乎还缺一点，但母亲毫不犹豫的给我买下了那双我心爱的尼龙洋“洋”袜（母亲给弟弟也买了一双，但不是尼龙“洋”袜）。我把它揣在口袋里，回家的路上还偷偷拿出来看，晚上就放在枕头底下。

后记：现在的年轻人看了我写的这文章，以为是在看天书，不禁要问在你们那个年代不可能买一双尼龙袜子有这么难！如果不信，你们去问问你的父母长辈，只要是70至80年代过来的人，他们都知道真的买双尼龙洋袜都买不起。那双袜子一直穿到我读初中，后来穿不下了，我母亲还在穿，多年后我发现这双袜子还在她的脚上，只是打了大大的补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