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衣节里送棉袄、纸烛明火照天烧，十字路口寄温暖，遥望天际念二老！

陕西王栓兴

寒衣节到了，天冷得厉害，夜里抬头望去，深蓝的天幕上浮着几盏缓缓升起的孔明灯，像是从人间寄往天际的信笺。我站在老屋门口，手里攥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棉袄，纸烛在风里轻轻晃，火光映在眼底，暖得让人想落泪。这节气，不只是添衣的时候，更是把心事一针一线缝进布料里，烧给远方亲人的日子。

火焰跳起来的时候，像极了小时候灶膛里那簇不肯熄灭的火苗。橙黄的光在黑暗中舞动，木柴噼啪作响，灰烬轻轻飘起，仿佛带着话要讲。我蹲在火堆前，看着火舌卷走纸衣上的字迹——那是我写给爹娘的问候，一笔一划都沾着北方的风雪。火不语，却把一切都烧得通透。

夜风一吹，火势歪了歪身子，又猛地挺直。它烧得热烈，也烧得孤独，像极了那些年母亲在院里烧纸时的背影。她从不说什么，只是把一叠又一叠的纸钱放进火盆，火光照亮她眼角的皱纹。如今轮到我站在这里，才明白那火里烧的哪是纸？分明是藏了一整年的思念，是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天冷了，你们穿暖了吗？”

火焰越烧越亮，颜色从橙黄渐变成近乎透明的白，像一场温柔的雪在燃烧。我盯着那团火，忽然觉得它不像毁灭，倒像一种重生——灰烬落下去，暖意却升起来，顺着风飘向重泉之下。有人说，亡人看不见火光，可我相信他们能感受到这份暖。就像小时候我冻红了手，娘总会把我的手揣进她怀里，那股热，是能穿透生死的。

十字路口的火堆旁，不止我一个人。零星几个身影默默蹲着，手里捧着纸衣、纸鞋，还有人烧了老式的收音机，说老人爱听戏。火光映在脸上，明暗交错，没人说话，可每个人心里都在喊“爸妈”。这火，烧的是物，暖的是魂；这夜，冷的是风，热的是情。

风把火焰吹得摇曳生姿，像一群穿红裙的小人儿在跳舞。火光里，我好像看见二老坐在老屋的炕上，父亲抽着旱烟，母亲缝着棉袄。那针线穿过布料的声音，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混在一起，竟分不清是梦是醒。一滴泪落下来，砸进火里，瞬间化作一缕白烟，升向月亮。

黑夜里，这簇火就是唯一的光。它不照亮前路，只照亮回忆。火苗蜿蜒着，像一条通往过去的路，每一步都踩在旧时光上。我烧完最后一叠纸，火势渐渐弱了，可心却更热了。原来祭奠不是为了让他们听见，而是让自己安心——我始终记得你们，天冷了，我给你们送棉袄了。

火海般密集的火焰在夜里格外醒目，仿佛要把整个冬天都烧暖。有人烧了整箱的纸衣，火光冲天，连月亮都躲进云里。这炽热，是对抗寒冷的方式，也是对抗遗忘的倔强。我们用火说话，用灰烬写信，把那些说不出口的“想你们了”，统统交给风，交给天。

火焰越烧越旺，光芒耀眼得几乎刺眼。它不再只是取暖的工具，而成了情感的出口。每一缕光，都是一个未完的对话；每一粒飞舞的火星，都是一个未落的吻。我站在这里，不是在举行仪式，而是在和过去重逢。火光中，我仿佛听见父亲说：“别冻着。”母亲说：“穿暖和些。”

火焰舒展着身子，像在呼吸。它的颜色柔和下来，从炽烈的橙黄过渡到梦幻般的白，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我忽然明白，为什么人们总在寒衣节放孔明灯——那不只是灯，是心事的载体，是思念的翅膀。火把纸衣烧成灰，灯却把名字送上天，一个落地，一个升空，都是爱的归途。

火堆快熄了，只剩几块通红的木炭还在坚持。我蹲下身，轻轻拨了拨，火星又跳了一下，像在回应我。这火，烧的是纸，暖的是心；这节，过的是俗，守的是情。二老啊，你们若在天有灵，定能看见这火光，也定能收到我送的棉袄。人间烟火不灭，思念便永不冷却。

火焰如波浪般翻滚，高温让空气都扭曲了。它不再是温顺的火苗，而是奔涌的情感洪流。我站在火边，脸被烤得发烫，心却前所未有地平静。原来祭奠不是悲伤的仪式，而是与逝者的一次温柔重逢。火光中，我看见他们笑着点头，接过我送的棉袄，轻轻拍去上面的雪。

又一阵风来，火苗猛地一扬，像在挥手。我退后一步，看着它最后的舞动。木柴已尽，灰烬渐冷，可那份暖意，早已顺着血脉流遍全身。寒衣节，送的是棉袄，烧的是纸烛，照的是天，念的是人。十字路口的火熄了，可心里的火，会一直烧下去。

夜空依旧深蓝，明月高悬，几盏孔明灯还在缓缓上升。我站在台阶上，望着天，没再说话。远处传来几声犬吠，人间依旧烟火不断。慎终追远，不是为了沉溺过去，而是为了记住——有人曾为我们遮风挡雪，如今轮到我们，在寒夜里为他们点燃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