汞矿生涯（三）

其

　　我们上去之前。矿里曾经成立过宣传队，主要唱样板戏，听说《沙家浜》在县里演出效果还不错/，虽然不能和专业队伍比，也能吸引观众。外地人，都说普通话，比较方言难改的本地人，与其交流感觉清新，他们的普通话带有很浓的地方色彩，尤其江西广东口音：哇、哇地，我们笑称“矿普”。演出能吸引观众的另一原因是时代背景，当时能唱能演的几乎就是几个样板戏，而且是在广播喇叭里听，耳熟能详的曲调唱词付诸真人真戏，即便水平一般也有观众。想想也是，唱川戏的街头独角都有老头老太拿草墩早早去占位置，何况正儿八经演出。需求、市场有，文化品种跟不上，时局呈百废无新之态。家务缠身拖娃带崽的老头老太尚且喜欢听老戏，广大年轻人呢？他们耳窝循环着高大上的单调吼腔，不敢言语又不甘美的追求枯萎，偷偷地找些港台音乐私下享用，文艺到了这种地步，可见当时的“文艺旗手”兴风作浪形成的局面多么霸道。

矿宣传队中务川青年占半，陈富强用二胡撑起乐队，我、（格胡）杨忠黔（手风琴）刘建国、钱建初（二胡）蔡国民（笛子）刘泽奎（杨琴）彭毅辉（圆号）田建祥（小号）；矿上子女主要是唱歌、跳舞，舞蹈是她们的强项，蒙古、新疆舞、江南柔美舞蹈她们都会，参加的还有几个学生姑娘，独唱也有嗓子出众的一男一女。队伍还算整齐。脱产排练，爱好加任务，不约而同、自觉遵守排练纪律。记得工会干事王守龙与我商量：有自创节目就好了。他要我晚上去听一样东西，很神秘的样子。在工会储物间，他拿出手摇唱机和一张黑胶片，声音在转动中轻出：娘的眼泪似水淌/点点洒在儿的心上……歌剧洪湖赤卫队的曲子响起，因为听过，所以当熟悉而婉转的优美音乐入耳便不由自主跟着哼唱，感情投入音准尚可，“没想到你会”，他颇觉怀疑。“我还会其他呢”！嘴上不说心里想。曲毕，久违的感觉让我泪流满面。是夜，我整夜未眠，五六页信签纸写满音符词句：《风雪送咱上夜校》歌舞剧出炉，时代背景渲染下的作品，唱词“革命”：风雪送咱上夜校/艰辛路途只等闲/矿山儿女学理论/征服万难敢登攀……第二天送审，轻而易举通过并即时付排。

月余，有了七八个节目，边排练边修改，认为基本成型，安排演出计划。首演在当然是砖瓦厂，球场边的主席台用幕布围起来，甚至拉了开闭门幕。矿领导讲完话，音乐响起，唱跳、乐队人员都处于兴奋状态，乐队奏的声很大，舞蹈、歌唱者都很展劲；宽大的球场被自带凳子的职工家属占满，深山尤沉寂，忽闻天籁音！新奇、欣赏、观摩、体验各入其境，演出结束，从大家的面容谈吐知道，基本达到预期效果。之后接连到矿属基层单位巡演，大坪车队、电厂、板场、三家田面面俱到无一遗漏。演出让“矿里的”对“务川的”另眼，还行、可以吧，赢得这样的评价就很不错了，要知道“务川的”初去处境是何等让人瞧不起。

自此，我们的自娱自乐从未停止，下班后往最早响起音乐声的寝室一凑，器乐曲起来了，窄窄的寝室不够坐，站着吹拉弹唱，图的是过瘾、技艺上进，一个二个性格各异，嘻嘻哈哈中结成临时“高雅”同盟。活动都在晚上，周边家属并不厌烦。除此，体育活动进行仍旧如火如荼，篮球、乒乓球、羽毛球齐头并进有声有色。活跃的小伙子，不知疲倦的务川人。

一九七五年，矿里在昆明工学院读书的张芳奎建议机修去人学一项新技术：电渣冶金、精密铸造，任务交给机修，由副主任史福祥带队，包括内线电工班长曾淑范在内的一行五人（我被史主任，我叫他史师傅点中）前往昆明工学院。电渣冶金在当时是不可多得的新技术，特别适合中小企业自作非标零部件，工艺流程大慨：通过自耗电极（废旧钢材焊接成棒）在小熔炉（百斤以内）里化成钢水，倒入模具成型，化钢帮需要大功率直流电，交流变直流不成问题，去昆明主要学的是可控硅技术，用二极管、电容电阻、可控硅等电器元件组成无级调速控制系统，让钢棒在大电流超低速状态下溶化，整套装置包括变压器、粗线缆、机械减速箱、四柱升降钢架、控制柜，另外就是铸造砂场和造型工具。

尽管文革风雨未停，大学的学习气氛还在，虽然被迫笼罩在政治氛围中的老师如履薄冰，但良知未泯，他们还是坚持以传授知识技术为主，也如我父亲一样的知识分子，敬重抑或害怕党员，唯恐受到迫害。又舍不下传授知识技术的天性。

电渣冶炼班共四十个多学员，云南本省企业去人较多，还有新疆阿克苏、河南驻马店的，大家和谐相处互通信息，是为相识新朋友。

上电器课的老师清瘦干练，讲解通俗易懂，“电容就像水库、可控硅、桥式整流、削波整流……”从原理到功能运用娓娓道来，令人佩服至极。史师傅是钳工出身的老党员，老师对他尊重，他也多请教于老师，彼此熟悉后，老师甚至请他去家里面授。精密铸造老师也是铸造专业行家，讲授实验认真负责。

昆明工学院周边都是高等教学校址，有云南大学，师范学院，民族学院等，我们闲时也去走马观花，领略知识殿堂风貌，但所见稍稍失望，学生稀拉，很多教室空置，估计真正的专业课还是没排上日程。翠湖公园就在云大边上，是我们去得最多的，湖中鸥鸟成群，湖边林荫密布，风景美，游人不多，高等学校建在这安静祥和，茵铺绿盖之地真是物寄所值。

七月到十月共三个月时间，我们短训回矿，即刻进入紧张有序的设计绘图，零部件制作组装阶段。新技术落户务川汞矿，在省冶金系统也算开了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