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南溪赶早集

爵武

时隔一年，禁不住友人再三相邀，便又动了去黄坛的念头。友人笑言，莫要再像去年那般步履匆匆，一日连访五座古村，此番去黄坛，单单只为一桩闲趣——到南溪赶一场早集。

初冬清冷，原想着早行总能看到几缕炊烟袅袅升起的乡村初醒模样。未曾想，不到八点赶到南溪，西河边上早已人头攒动，吆喝声、谈笑声熙融一片，间或几声鸡鸣鸭闹，倒也另有几分鲜活热闹。

没有固定建筑，也没有固定摊位，搭一个灶台，扯两顶篷布，摆几张桌子，南溪集就那么随河就塝散散铺开。黄坛是典型山区乡镇，27万亩山林孕育的山珍土货何其之多，香菇、木耳、笋干、板栗、山茶油在这里只算寻常之物。前面一群城里人围着的摊位肯定有稀罕，凑近看时，果然是城里难得一见的柿饼。

老家鹅湖那边的金竹山也盛产柿子，而我与山上的柿农历来交好，自然也就清楚他们制作柿饼的繁琐与不易。按柿农说法，做柿饼吃的是“天气饭”，一切都要依天时而行。
寒露过后，山上的柿子渐渐褪去青绿，变得红艳起来。选个连续几日放晴的好天，将那熟至八分、红而未透的柿子采摘回家。削皮只是手上功夫，磨人的是晾晒环节，白天得看着赶鸟雀，晚上要守着防鼠啃。连着十来天半个月的日晒夜露，看果肉先皱后缩，果色由橙红转粽黄再转深褐，直至表层凝起一层白白的糖霜，一季柿饼方才宣告做成。
看我停在摊位前左拍右照，主人倒也大方，随手拈起一颗裹霜柿饼递来：“尝尝看，自家做的土柿饼，跟市面上的不同哦。”接过咬一口，紧实有嚼劲，果香清甜，土柿饼的味道果然就是不同。 紧挨柿饼摊位的，是一位大妈荡粉皮的开放式厨房。说是厨房，家伙什却仅只一锅沸水、一桶米浆、一只荡盆和一把汤勺而已。好在大妈手法娴熟，众人围观之下一套动作仍旧耍得行云流水。舀一勺米浆入荡盘，搁锅内沸水上轻轻一旋，看浆水均匀铺满荡盘时，旋即扣上锅盖，也就片刻功夫，揭盖、捞盆，沿盆底一挑一剥，一张薄可透光的粉皮早就挂在了边上的晾竿。想是习惯了围观场面，大妈介绍食用方法时颇显几分大方更带几分自豪：“粉皮是我们黄坛的一种特色美食，切成丝、片可煮可炒，即是下酒小菜，也是风味主食，晒干的粉皮经油炸后叫作米皮脆，那更是一种男女老少都喜欢的零食，好吃的不得了。”

黄坛的特色美食岂止粉皮。循着阵阵扑鼻的甜香，我又来到另一处灶台，无需凑近，只凭看那汉子抡棒在锅内划圈搅动的动作，就晓得这是一家熬糖铺子。

该是赶得巧，刚到铺子就碰上锅中添米花，起锅、入糖匣、压实压平，扣出来时已是方方正正一块糖墩。解大条、切小片，长刀短刃又是一通嘁嘁喳喳。满铺甜香中早有看客食指大动，忍不住抓起一块送入嘴中：“嗯，现做的米花糖就是不同，香得很！甜得很哦！”

这边排着买柿饼，那边挤着买米花糖，前面紧靠河沿边围着的人更多，挤过去一看，难怪！难得一见的杀猪场面哟。
可惜来晚了些，没赶上一刀封喉的名场面，屠桶内那头肥猪想是已经泡了有些时间，一身黑毛早被褪得所剩无几，就等着上屠架去头卸脚除内脏了。
不消屠夫介绍，今天来赶集的那些人，从口音上一听多半都是“镇巴佬”，一群当年“上过山、下过乡”的知识青年。谈起猪肉的好歹，他们一个个都是行家。 “我下放的地方是湘湖北安，那个地方偏得要死，老百姓家里吃的东西单调的很，除了地里种的，山上野生的，几乎再没别的什么，不过倒是家家户户都养猪。他们过年杀年猪时，都会叫我们这些下放的去吃杀猪饭，那个土猪肉哦，香的要命！”
“你哇啵，我们都是见过土猪跑，吃过土猪肉的哈。”
“今朝杀的一看就是黑毛牯猪，那是吃红薯藤、皮糠养出来的。你看咯，那个肥膘几厚哦，不管你是炒还是红烧，弄起来那都是香得很的。”
“师傅，硬刀子肉给我剁三斤。”
“我要两斤排骨，一只猪脚。”
......

裹在一群“吃货”里，任是平日不沾柴米油盐的我，也忍不住丢出一句：“师傅，给我也来两斤前夹。”

提着一刀现砍的土猪肉，跟着人流往前，又是一处宰牛摊。不用旁人撺掇，新鲜的土黄牛肉索性再买上两斤，也不枉大清早的跑来南溪，赶了个热热闹闹的大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