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画欣赏

王亚伶

小时候，每逢年关将至，家里总会贴上年画。那些色彩明艳的画纸一上墙，年味儿就跟着浓了起来。我尤其喜欢画里那些玩耍的小孩子，一个个眉眼带笑，手里抱着玩具，像是把整个童年的欢喜都捧在了心尖上。记得有一幅画，两个小姑娘并肩站着，一个抱着小熊，一个推着红车，面前还摆着几个胖乎乎的娃娃。她们头上的蝴蝶结一颤一颤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蹦跳起来。那样的画面，让人看了心里也跟着暖洋洋的。

还有一年，我见一幅年画上画着几个孩子骑着三轮车，在花树下穿行。粉的桃花，绿的枝叶，车轮一转，春天就从画里跑了出来。前头两个孩子笑得咧开了嘴，后头几个也不甘落后，追着赶着，像是要把整个新春的喜气都骑进家门。这不就是我们小时候的模样吗？年三十放了炮仗，初一穿了新衣，谁不是蹬着小车满院子跑，生怕漏掉半点热闹。

有些年画不讲什么大道理，就画一群孩子拉绳子、追皮球、你推我搡地闹成一团。我见过一幅，两个孩子绷着小脸，死死拽着一根绳子，额上都沁出了汗珠，像是在拔河，又像是在争抢什么宝贝。身后的孩子们有的拍手，有的蹦跳，阳光洒在草地上，连影子都透着一股子鲜活劲儿。那样的画面，没有一句言语，却把童年的专注与欢腾全写在了脸上。

也有些年画偏爱室内光景。一张小桌，几只茶杯，两个孩子围坐着，一个端碗喂食，一个举着纸条念念有词。那神态，俨然是在过家家，可又认真得像是在主持一场家宴。围裙歪了，帽子斜了，可谁也不在意。这样的场景，总让我想起小时候和邻居家孩子扮“年夜饭”，拿纸片当菜单，用泥巴捏饺子，吃得满嘴是土，却笑得前仰后合。

最让我心动的，是画里那些手拉手跳舞的小姑娘。她们站在草地上，身后是湖水与远山，裙摆飞扬，像三朵被风托起的花。她们不说话，可那笑容却像是能传到画外，勾得人也想脱了鞋袜，赤脚踩进那片青草里，跟着她们转上几圈。那样的年画，不只是节日的装饰，更像是一封写给童年的信，字字都是无忧无虑的叮咛。

还有一幅，画的是两个小女孩站在花丛边，手牵着手，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她们穿得干干净净，像是刚被娘梳了头、换了新衣，正准备去拜年。花儿开得正盛，红的、黄的、紫的，簇拥在她们脚边，仿佛连春天都在为她们让路。这样的画面，总让我觉得，年画里的孩子从不会长大，他们永远停在最欢喜的那一刻，替我们守着最初的年味。

乡下的年画又有不同。我见过一幅，画里有个女孩抱着大树，男孩在旁边笑闹，石墙后还探出几个小脑袋，像是在玩捉迷藏。远处是茅草屋，墙头爬着藤蔓，几枝粉花从墙内伸出来，风一吹，轻轻晃着。那样的景致，如今已少见了，可年画却把它留了下来。它不单是画，更像是一段被封存的时光，每逢年节，便悄然打开。

有一年，我见一幅年画上画着一群孩子在草地上玩捉迷藏。一人蒙着眼，张开双臂，其余的四散奔逃，有人捂嘴偷笑，有人踮脚躲闪。地上滚着一只彩球，几朵小花从脚边探头。那画面动中有静，闹中藏趣，仿佛能听见孩子们清脆的笑声从画里溢出来。原来最寻常的游戏，在年画里也能被赋予节日的光晕。

还有一幅画的是三个女孩在庭院里嬉戏。一个跳跃，一个奔跑，一个抬手理发，身后的白墙灰瓦透着老屋的温厚。她们脚下是青砖，头顶是蓝天，身旁花木扶疏，像是从哪户人家的年节记忆里直接走出来的。那样的年画，不只是热闹，更有种安稳的生气——仿佛只要贴上它，家就完整了，年也就踏实了。

最朴素的，反而是最动人的。有一幅画，只画了一队孩子排着队走在草地上，一个个笑得见牙不见眼。他们穿着红红绿绿的衣服，像一串被风串起的糖葫芦，晃晃悠悠地走向画外。没有特别的活动，也没有华丽的背景，可那种齐步走的协调、脸上的纯真笑意，却让人觉得，这不就是年节里最该有的样子吗？简单，却热乎。

冬天的年画也别有滋味。雪落满了树枝，孩子们穿着厚棉袄在雪地里忙活。有人堆雪人，有人铲雪，还有人蹲着看脚印。那雪人堆得歪歪扭扭，胡萝卜鼻子都斜了，可孩子们围着它拍手大笑，像是造出了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宝贝。那样的画面，让我想起小时候，雪一下，年就近了，哪怕手冻得通红，也要在院子里多玩一会儿。

这些年画，有的贴在堂屋，有的挂在厨房，有的早已泛黄卷边，可它们带来的欢喜，却从不曾褪色。它们不讲大道理，也不画神仙鬼怪，就画孩子笑、花儿开、雪地里打滚、院子里追闹。可正是这些最平常的瞬间，拼出了我们记忆里最温暖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