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有梦是故乡》

谷玉清

<p class="ql-block">  大堂兄发来的老家老宅变迁视频,在手机屏幕上亮起的那一刻,我仿佛听见了一声来自时光深处的呼唤。那呼唤,混着竹叶的簌簌声、流水的潺潺声,还有老宅门轴转动的咿呀声,一下子将我这六十九岁的心,撞得生疼。</p><p class="ql-block"> 六十三年了。我扳着手指,一个一个春秋地数过去,那数目竟重得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我的浙江黄岩黄杜岙村,我那青山环抱、绿水绕村的故乡,在我记忆的底片上,永远是一幅墨迹未干的水墨画。画的正中,便是那座联在一起的二层四合院。爸爸、妈妈、大爷、大娘,还有总是坐在堂屋太师椅上的爷爷、奶奶,他们的气息、笑声、呼唤,将那座老宅填得满满当当。那不是一个“家”字可以概括的,那是一个用血脉和烟火气筑成的、小小的、温暖的王国。</p><p class="ql-block"> 而大堂兄的视频里,那座承载了我整个童年的木质王国,已然矗立成了一座洁白的三层小洋楼。它很漂亮,很气派,像城里见过的别墅。我该为家乡的日新月异感到高兴的,可泪水却不由分说地模糊了双眼。我晓得,我并不是在惋惜那消逝的木楼青瓦,我是在与自己再也回不去的某段时光告别。那时光里,有母亲在灶间拉风箱的“呼哧”声,有父亲黄昏归家时担子落地的闷响,有爷爷用胡茬蹭我脸蛋的微痒。还有堂兄、堂妹们的欢声笑语。</p><p class="ql-block"> 这泪光一闪,便勾出了我心底压了数十年的渴念。我好像回去看看呵!</p><p class="ql-block"> 我好想看看房后的那片竹林。那该是春日吧,雨后的春笋,该是顶破了松软的泥土,探出一个个褐色的、带着绒毛的尖角了。我仿佛又成了那个光着脚丫的孩童,提着小小的锄头,在竹叶的荫蔽下,寻找着大地的脉搏。一锄下去,带着泥的、白嫩的笋身便豁然显露,那股子清新的、带着土腥气的生机,仿佛此刻还能嗅到。</p><p class="ql-block"> 我好想看看从房前流过的那条小河。它是否还那样清浅,能一眼望见底下圆润的卵石?那些机灵的小鱼,是否还成群地游弋,人影一晃,便“倏”地散开,只留下一道道迅疾的银光?我的脚丫,似乎又感受到了河水那沁人心脾的凉意,那是一种能洗去所有暑气与烦躁的清凉。</p><p class="ql-block"> 故人已逝。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大爷大娘,都已驾鹤西游,安眠在后山的祖坟里。老宅变了模样,他们也成了我记忆里最温暖又最酸楚的一部分。然而,堂兄那一声声浓重乡音的邀请,却像一双有力的大手,将我从这遥远的追忆中搀扶起来。去!一定要回去!故乡梦里,不只有往昔的甜美,也应有今朝的问候。</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决定了这趟归程。我不再奢求能找到一模一样的旧时风物,我只想去那变了样的地方站一站,去那竹林里走一走,去那小河边坐一坐。我要用这双看遍了世事的眼,去印证记忆里的山河;我要用这颗长了老年斑的心,去贴近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p><p class="ql-block"> 最重要的,我要去老人们的墓前,静静地坐上一会儿。拔净坟头的杂草,添一抔新土,燃三炷清香。我不需多言,他们定然懂得这个离家长达六十三年的游子,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思念与歉疚。那袅袅的青烟,会载着我的乡愁,飘向很远、很高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故乡,等着我。你的儿子,就要顺着梦来的路,回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