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画直通车 清华大学中国画高研班刘怀勇课稿

青鸟

山水画直通车

清华大学中国画高研班刘怀勇课稿

刘怀勇著·北京万葫堂美术馆出版

山水画直通车

以前整理过一篇学习花鸟的文章，做成课稿后非常受大家的喜爱，普遍要求我再写一篇山水画学习的“直通车”，以及书法学习的“直通车”。借新书出版之际，我将此“三套马车”整理完善，以飨读者。

山水画是一种长期蒙养的艺术，古人“三日一石，五日一水”“借笔墨图写万物而陶泳乎我也”，那才是山水画的真性情。无奈当下人心浮躁，大都急急的想成名成家，今日“全国展创作冲刺班”可见一斑。为不使大家走的太偏，愚出此下策，可以在较短的时间内寻正脉、走正路、得正法、上手快、取法高、走的远。

山水画直通车，芥子园一弘仁—王石谷—黄宾虹—写生—创作

　　一、学习〈芥子园画谱>

根据我三十几年的教学与实践经验，我找到了这么一条近路。大家可以“先上车，后买票。”先有所成，树立信心，尔后反过头来再深入细致的学习传统、研究传统。再努力的从生活中启发美的塑造。读书、养生，都是一辈子

的事。活到老，学到老。不进则退，不是吓唬人的。浅薄，是做人与创作最大的“硬伤”。对传统文化的认知不足，是我们这个时代的通病，也是硬伤。与大家共勉。

学习〈芥子园画谱〉

《芥子园画谱〉是我们入门学习中国画最好的老师，正宗、道地、讲究、到位。不像今天满大街的技法丛书，自己还没弄明白哩，就开始出教材了。有钱，任性。学习《芥子园画谱〉不能通临，临上十遍还是不得法，不会画。我让大家研习《芥子园〉的目的只有一个:解决“笔法”与“物象”的塑造关系。选一些有代表性的“树”、“石”，一点一画的精准临摹。在临摹之前一定要认真细致的分析“石分三面”“树分四枝”，以及它们凹凸不平、阴阳虚实的物象关系。悉心体会“提按顿挫，轻重徐疾”，以及中锋、侧锋，虚实绞转的关系。一定要看到每一个笔锋的变化都是一个物象结构的改变，进而从中体会“高韵、深情、坚质、浩气”的笔墨意蕴。

现在的中国画坛步入了两个怪圈，一个是制作性的创作，虽然也是毛笔水墨，因为没有严谨的国画基础、书法基础、国学基础，所以，毛笔同刷子没有什么区别，所以说是“水墨画”亦就不足为怪了。中国画一定是讲求笔墨、讲求书写的。书写是中国画的语言，所有物象都是语言的塑造。另一个怪圈就是假笔墨以唬人，书法再好，不能够贴切的塑造“物象的形质”，亦是枉然。造型再好、再写实，没有书写的韵味也是死画一张。气韵生动是中国美学至高的标准。西画同样讲求语言的生动性。大道一理。悉心的分析、研究，不厌其烦的解决每一个点画与物象的塑造关系。手是有记忆的，培养一种良好的书写习惯至关重要。一错可能就是一辈子。

　　〈芥子园〉不只是要精准的临摹，其中的文字一定要读，善莫大焉，功莫大焉。下面，

我分选几张课稿与大家共同学习研究:

1.“画树起手四岐法”。“树谱”首页，五棵树。大家用心的解读，把握"笔法与物象的关系”。此一章解决了，千树万树梨花开，每树临摹不下二十遍，最后一遍一定要得其“形质”。

2.“山石谱”首页，总第117页。五块石头，首先要揣摩“石分三面”的塑造问题。中国画不依靠立体素描式的塑造。在此严正说明，中国画不是不会，也不是不能塑造立体、写实的物象，而是不屑、不愿意。因为立体、写实的塑造方法不能够表达中国人“形而上”的哲学境界。实际上西方伟大的画家在解决了造型之后，他们也崇尚精神的塑造。

"形而上”是所有艺术终极的塑造目的。

不依靠明暗，没有三维的透视方法，中国画是如何表现的?我们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中国画的学习，在“第一口奶”没有吃对之后，一生走偏，而且固执的自以为是。包括那些名家、教授、学者。

一块石头，就那么几条线，但它把石头“形”和“质”全部表现出来了。这样我们就要认真的研究一下它的笔墨关系了。为什么“提”?为什么“按”?为什么“顿”?为什么“挫”?以及为什么有“轻重徐疾”的变化?往往我们看到一些名家笔墨很活，很有苍茫雄浑的气势，但我们还是不能够说一个“好”。这就是吴冠中先生“笔墨等于零”的借口。他说“笔墨脱离了物象塑造就等于零。”我们不去讨论此话的对错，语不达意肯定是错的。所以，笔墨的“形质”与物象的塑造一定要紧密结合。我们一百多年来为“守住中国画的传统”而战斗不休。但什么是中国画的传统?我们还真没有去深究。笔墨是中国画传统中最紧要的一部分。而“形质”又是笔墨最为紧要的核心。所以，千笔万笔从一笔开始，万笔千笔回归于一笔。老子说这就是“道”，石涛说“一画”。将此五块小石头放大了临摹，十遍、二十遍，不厌其烦的临摹，而且是分解式的临摹。一定要理解把握“笔法与物象的塑造关系”。此石即开，万山随缘而迹化。

“山水谱”总第120页，“画石间坡法”。此帧需临，此石“披麻”与“折带”均有。将此石之笔法临习法备，今后临摹其他范本就轻车熟路了。为什么让大家临〈芥子园画谱〉，因为它有笔无墨，每一笔都交代的特别清楚。相反，我们看真迹或印刷范本之时，因为笔墨浑融，初学者很难分的清楚。所以，我的山水画教学从书法开始，从《芥子园〉开始，请认真仔细的阅读范图释文。

　　二、学习弘仁

中国画自宋以后有“四品”之说：逸品、神品、妙品、能品。当下全国展上的中国画以能品为多，妙品基本没有，神品与逸品久违了。弘仁之山水是中国山水画史上少有的逸品之作，清格孤寂、廖阔深远。在〈芥子园>得正法之后，我们可以得正脉了。学习贵在取法乎上。弘仁的笔墨塑造清晰、明确、肯定、高古。每一个点，每一根线都经得住推敲。是我们承接传统、认识正法的宝典。大家一定要记住，这一点很重要。在初学书画的时候，一定要请一个明白的先生为师，按照他的教导去临摹学习。不要怀疑经典，你可能在很长时间以后才能理解明白，我们当代有众多的大画家也没能读懂经典。不要怀疑，从形神上下功夫，从提按顿挫、轻重徐疾、浓淡干湿、皴擦点染上下功夫。每一个点，每一根线都不要放过。尤其注意它的起、行、收、止的笔致。如何用水?如何用墨?如何用笔?不要忽视它。笔墨就是中国画诗的语言。大道同一，西方绘画最高的境界不是写实，也是精神的塑造。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最初不是哲学家的问题，而是法国艺术家高更在十九世纪提出来的。“印象派”与中国的“写意”画派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印象派”晚了“写意”一千多年。

我们学习弘仁，主要是养成一种“高大上”的笔性。入手高，取法上，第一口奶正确，为今后奠定一个好的基础。学习弘仁，初学者不宜深入，只借鉴学习他的笔墨与物象的塑造方法。在清楚的基础上，我们逐步往糊涂里走。王翚的画面就冗杂了许多，黄宾虹已经惚兮恍兮了。由糊涂再到聪明，我们就会得大智慧，人生如此，书画亦如此。

三、学习“四王”，临摹王翚的〈溪山红树>

上手临摹清—画圣王翚的《溪山红树〉。王石谷在承传古法上确实是画圣，他创造性的总结了古人的笔墨。“四王”是我们了解古人、借鉴古法的一座桥。〈溪山红树〉是王石谷极具代表性的作品，虽然师法古人，但是在整体塑造上还是极具个人风貌。此作博采众家之长，颇见王蒙、董巨的影子。在树法、石法、山势塑造上有很丰富的表现手法。纯正、地道、高级，是此范本最大的可取之处。我们会通过此范本的临习研究，打开一扇通往传统的正大法门。

临摹此作，1.必须是先用心去读，分析研究笔墨之间、物象之间的对比关系。2.先从一棵树画起，尔后解决坡石，其次研习山势道路的塑造方法。3.分段练习，局部临摹。4.局部既已把握，尔后可以整体临摹。

注意: ①不能拷贝，不能用硬笔勾描，直接画，大胆的画，错了再重来，也不要“描”。②推着画。就是从前至后，从下至上推着画，画大画小，画准画不准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书写的过程中把握形的塑造、把握笔墨的塑造。③对临三四遍，背临三遍。在心里埋下一颗正法的种子，在手上养成一种正法的习惯，很重要。当代已绝少这种名家。④临习之作不应小于原作尺寸，放两倍大小合适。大小不易画的丰富，放不开手脚。太大易空，容易编洁。有条件的同学,在临习完(溪山红树》后可以乘势上追，临摹沈周的《庐山高》、范宽的《溪山行旅图》、李唐的《万壑松风图)以及郭熙的《早春图》。(青卞隐居图〉适合写意型画家，必须要熟悉吃透。董源、巨然的作品，多用心读一下便好，其他范本可省略。

急于成名成家的同学，在认真临习完《溪山红树》之后，可以直接借鉴一些构图，实验性的参加全国展的创作了。现在全国展的作品大都不见笔墨，多以毛笔画素描、画照片。相比他们，你算有笔墨、有传统的。当然，这种救急的方法不会有大成就，也不会走的高远。

　　四、学习黄宾虹

去岁，有一个画院院长说黄宾虹是“垃圾”，是一个“大陷阱”，我已经发文批判过了。黄宾虹是中国山水画史上继石涛之后的又一座大山，又一道分水岭。黄宾虹是中国山水画史最后的一座文化丰碑。我们不懂他，是因为我们对传统文化的认知太少，理解太差。我并没有让大家去临习黄宾虹，我说的是学习黄宾虹。学习黄宾虹，我们首先要从国学上下功夫，其次从美学上下功夫，尔后我们从笔墨上下功夫。黄宾虹的构成理念、塑造理念、形式理念、经营理念，都是“大道”的体现。别说“大道”已经过时了，我们今天的一切均可以用“大道”来说的通。二十一世纪，亦只有“大道”能挽救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黄宾虹的“五笔七墨”以及“齐而不齐三角弧”的理论，都是中国美学核心的理念。只学其笔墨、形式，徒得皮毛，而且永无出头之日。黄宾虹是一座宝库，能进得去、看得懂，就不容易了。进去了，不要太贪，得一法，即可成名成家。全盘照抄者，却是自取灭亡。

在黄宾虹这里弄明白了，开悟了，就步入了艺术的自由王国，而且是“随心所欲而不逾矩”。可以依据自己的性情，选择一种风格，坚持不懈的向前努力。求大成者，做人四分，习画三分，读书二分，写字一分，可以久远而登高。一边创作一边深入生活，而且一定要不断的回顾传统，回顾经典，经年之后，或可添列名墙，成一代大家。黄宾虹是承接中国画正脉的最后一个大师。

五、写生

“写生”一词是舶来品，是西画的基础塑造方法。西风东渐，我们不应该全盘的接受，也不能全盘否定。一百多年以来，中国画被“改良”的面目全非，我们最宝贵、最优秀的东西已经被舍弃。至今，已经没有人能够理解它、认识它，更谈不上继承与发展。“君子不器”，又有几人知晓。

中国文化在一百多年的挣扎中惨遭涂炭，外扰内患。不学习、不深入、不自爱，急于求成，狂妄自大，是我们的通病。没有深度，认识不到玄奥深邃的东西，就不会有自信。

西方的素描、速写，对我们中国画是有帮助的。我们要学会借鉴，取那些有用的，而不是没脑子的全盘西化。写生，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中国画取法自然，天人合一，都是基础塑造的一种方法。在抓取了实际物象之后，中国画更强调心性的塑造。王阳明说“心外无物”“一切皆由心造”。佛家亦说:“相由心生”“境由心造”“一切人是佛”。这是东方的哲学也是世界美学在高处同一的思想境界。反观我们现在的教学，只有技术，没有艺术，更谈不上精神。

现在的山水画写生，只是拿着毛笔画素描，是谓风景写生，完全不是山水写生。

我的写生理念是：以太行为骨，以九华为魂。十几年坚持往返于太行与九华之间。①先游历②结构塑造③局部塑造④整体塑造⑤意蕴塑造。抓结构，抓笔墨，抓意蕴。写生不是创作，寻找语言，寻找素材，启发性灵，是谓真写生。

写生，越来越像风景画了，全国展，越来越像照片了，这是一种文化的“自宫”。悲哀!

六、创作

以往中国画的学习，大都强调三部曲：一、临摹，二、写生，三、创作。这其间我们可能还会强调读书和书法的学习。但是，我们缺失了当代优秀作品的借鉴与学习，致使大家在创作上走了很多弯路。所以，我强调在古典作品临习结束以后，一定要努力借鉴当代作品。在形式、语言、构图、塑造、观念上深入研究，充分理解画面的塑造关系。

传统、不只是笔墨，“形而上”的物象塑造、空间塑造、形式塑造、意蕴塑造，都是我们需要继承的。笔墨是语言，构图是形式，体道是目的。

当代绘画的学习与研究，我们主要是汲取世界大同的构成方法、塑造方法。切记，我们只是借用方法，在根本的理念上不动摇。无论如何，体道是我们的目的。“涵盖乾坤，截断众流，随波逐浪。”“一切法皆是我法。”写实也好，写意也罢，唯心是造，唯变适从，一切皆源于自性清净，是为创作。创作，是一种不可重复的艺术劳动，不重复古人，不重复今人，不重复自己。

另外，说一下一张好画的标准:

好的笔墨，好的塑造，好的形式，好的意蕴。

如此四好，可谓一张好画。得一好者，非匠即俗。

如此，一个山水画学习创作的“直通车”就筹备完成了。再急、再简，你再有才，也得付出三年的时间，而且每天都要学习。如果学习得法，三年能达到一个全国展水平。如果想有所成就，有所创造，我们都要付出毕生的努力。以此为主线，不会跑偏，不会浪费时间。此课稿可贵之处，在于得正道、正法。师友们共勉。

刘怀勇

2018年2月28日于凹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