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暮色四合，军营的露天电影场渐渐坐满了整齐的队列，银幕尚未亮起，我下意识地挺直腰背，耳畔仿佛又响起那熟悉的呼喊：“三连三连，歌声震天！不唱不散，比比看咱！”退休多年，每当想起四十载军旅生涯中带着部队拉歌的场景，依旧热血沸腾——那不是普通的歌咏消遣，是刻在军人骨血里的集体记忆，是凝聚军心的无形战场，更是我戎马半生最鲜活的注脚。</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拉歌是军营集体活动的“保留曲目”，无论是看电影前的等待、周末的集体聚会，还是大型集会的预热，只要官兵集结，这场无硝烟的“战斗”便可能随时打响。我还记得刚入伍时，第一次见指导员拉歌的震撼：他振臂一呼，全连官兵齐声应和，掌声如惊雷滚地，口号似战鼓催征，对面连队不甘示弱，即刻以《团结就是力量》的雄壮旋律应战，歌声穿透夜空，让初入军营的我瞬间读懂了“集体”二字的重量。后来我带兵多年，更明白拉歌的门道——老政委常说：“歌声软塌塌的连队，战斗力也硬不起来”，这话我始终记在心里。拉歌看似即兴，实则藏着章法与战术，而指挥员的身体语言更是气氛的“放大器”：挥臂要刚劲有力，掌心圆拱向前推送，仿佛能将歌声推向远方；侧身握拳时眼神要锐利，与官兵形成无声共鸣；节奏加快时，小臂灵活摆动，配合跺脚、击掌的动作，让整个队伍的气势如浪潮般层层攀升。</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那些年带着部队拉歌，最难忘的是官兵们默契配合的热血瞬间，拉歌的形式更是随着岁月流转不断丰富。传统的问答式依旧经典，“谁英雄，谁好汉？拉歌场上比比看！”“唱得好不好？好！再来一个要不要？要！”我喊出上句，全连官兵便以雷霆之势接下句，整齐的回应震得空气都在颤抖。我们还爱用信天游的调子拉歌，那西北民歌特有的高腔悠扬奔放，两句一韵的句式即兴填词，“山丹丹开花红艳艳，咱连歌声冲云天”“羊肚子手巾三道道蓝，对面战友快开言”，衬词“哎嗨”“那个”一甩，粗犷里带着俏皮，总能让对手会心一笑后爽快接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进入新时代，拉歌的形式更添了不少幽默巧思。官兵们会改编流行曲调，把《对面的女孩看过来》改成“对面的战友唱起来，别被咱的士气吓坏”，歌词接地气又有梗；还会用数板调侃，“冬瓜皮，西瓜皮，你们不要耍赖皮”“时间宝贵，要唱干脆，拒绝浪费”，配合夸张的加气手势和“嘘！嘣！”的口技，让拉歌场充满欢声笑语。印象最深的一次看电影前，我们连与兄弟连“顶了牛”，从《打靶归来》唱到《我是一个兵》，中途我借着信天游的高腔起调，全连跟着放声高歌，又用幽默数板反击对方的挑战，指挥员的振臂、握拳、侧身等动作一气呵成，官兵们越唱越激昂，直到电影开场的灯光亮起，才在意犹未尽中作罢。散场时，兄弟连的连长拍着我的肩说：“你们连的歌声，比训练时的喊杀声还带劲！”</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拉歌的魅力，从来不止于歌声的较量，更在于它凝聚起的磅礴力量。四十载军旅，我带过一批又一批新兵，见证过青涩小伙们在拉歌中褪去腼腆，在齐声合唱中学会协作；也见过老兵们在退伍前的最后一次拉歌中，唱到哽咽仍挺直腰杆——歌声里有战友情谊，有集体荣誉，更有军人的信念与担当。那些简单直白的拉歌词，没有华丽辞藻，却字字铿锵，“东风吹，战鼓擂，咱连拉歌怕过谁”“一二三四五六七，对手等得好着急”，每一句都藏着不服输的劲头，每一声都透着拧成一股绳的决心。在歌声的碰撞中，陌生的战友渐渐熟络，涣散的士气迅速凝聚，个人的力量融入集体的洪流，形成“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的强大合力，这便是拉歌作为“无形练兵场”的独特价值。</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如今虽已退休，脱下了军装，但每当熟悉的军歌响起，我依旧会不自觉地打起节拍，那些带着部队拉歌的场景，那些与战友并肩“作战”的热血瞬间，早已深深烙印在生命里。拉歌于我，是四十载军旅情的浓缩，是军人精气神的生动写照，更是一段永远滚烫的记忆。军歌嘹亮处，铁血映荣光，那些回荡在军营上空的歌声，那些刻在岁月里的默契与担当，终将伴随一生，温暖岁月，照亮征程。</p><p class="ql-block">（图片素材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