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酒后吐真言

冰山雪峰

　　副市长林建明又被人搀扶着走出了酒店大门。市政府办公室的小郑望着他被开发区张总扶上轿车，忍不住跟同事低语：“林副市长这月都第五回了，听说为了那个老旧小区改造项目，天天泡在协调会上，酒局也没断过。”

　　林建明在基层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从乡镇办事员一步步到副市长，最让人佩服的是他“敢啃硬骨头”的劲儿。市区的红旗里小区，三十多栋老楼，管线老化、道路坑洼，居民反映了十年，换了几任负责人都没彻底解决。林建明分管城建后，没搞花架子，没喊空口号，就是带着规划、住建的干部，挨家挨户听意见，把居民的诉求记了满满三个本子，硬是拿出了一套让多数人满意的改造方案。

　　这次的酒局是为了项目资金。施工方说建材涨价，资金缺口太大，工程眼看要停，小区里的老人们急得天天往市政府跑，领头的是退休教师陈大爷。市委王书记拍着林建明的肩膀：“建明，这事儿关系到上千户居民的生活，必须拿下，年底总结会上我给你记头功。”　

　　酒桌上，林建明一杯接一杯地喝，一边跟投资方解释改造的民生意义，一边跟施工方协商成本控制。陈大爷坐在旁边，看着他喝得脸色发红，几次想开口劝，都被林建明用眼神拦住了。直到林建明喝得说话都有些发飘，才按住酒杯对张总说：“张总，那两百万的缺口，你先垫上，政府的拨款下个月肯定到，我以个人名义给你打欠条！”张总皱着眉琢磨半天，最终点了头。　　

　　散场时，林建明已经站不稳了。陈大爷扶着他往家走，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林市长，您这是何苦啊？”陈大爷叹了口气，“为了我们这老破小区，把自己喝成这样。”林建明靠在墙上缓了缓，吐了口酒气，眼睛红通通的：“我小时候住的就是这样的老楼，夏天漏雨，冬天漏风。我妈总说，要是能住上不漏雨的房子，这辈子就值了……”　

　　这话让陈大爷愣住了。他一直觉得市里的领导离百姓远，哪会真把老小区的事放在心上。可此刻看着林建明湿透的衬衫，他突然觉得这酒没白喝。林建明从公文包里摸出份协议，上面是施工方承诺的复工时间：“明天一早就开工，我盯着，保证三个月内，让大家看到变化。”

　　到家时，妻子正坐在客厅里等他，看见他这模样，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你就不能少喝点？上礼拜闺女订婚，你说要开协调会；这礼拜你老父亲生日，你又去喝酒，这个家你还管不管？”

　　林建明坐在沙发上，声音有些哽咽：“我也不想喝啊，”他抹了把脸，“可那些老人，有的住了一辈子老楼，就盼着晚年能住得舒坦点；有的年轻人，攒了一辈子钱买了这的二手房，就想给孩子一个安稳的家。我要是不往前冲，他们还能指望谁？”他想起昨天在小区看到的场景，一个老奶奶踩着凳子修漏雨的窗台，脚下一滑差点摔倒，那画面和当年他母亲的样子重叠在一起。　

　　第二天一早，林建明顶着宿醉的头疼去了工地。刚到门口，就见张总的秘书等在那儿，递过来一个厚厚的信封：“林市长，张总说感谢您帮项目推进，这点心意您收下。”林建明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卡。他想起昨晚酒后对陈大爷说的话，又想起父亲常说的“当官要清白，做事要踏实”，把信封推了回去：“告诉张总，把钱用在工程质量上，让老百姓住得放心，比啥都强。我做这些，是分内事。”　　

　　秘书走后，小郑跑来说：“林市长，陈大爷带着居民代表来了，说要给您送面锦旗。”林建明赶紧理了理衣服，出门就看见一群人举着“为民办实事，心系老百姓”的锦旗站在阳光下。陈大爷走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林市长，您是咱百姓的好市长啊！”

　　这事传开后，市里议论不少。有人说林建明傻，送上门的好处都不要；也有人说他作秀，想博个好名声。林建明全当没听见，依旧每天往工地跑，盯着工程质量，听居民的新诉求。有一次，小郑忍不住问：“林市长，您这么拼，图啥啊？”　

　　林建明没直接回答，带着小郑去了他小时候住的老街区。如今那里已经改造成了整洁的社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花园里浇花，看见林建明，笑着迎了上来。“这是我家老邻居，”林建明介绍道，“当年就是因为老楼改造的事，她跟我妈念叨了无数回，说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住上暖乎乎、不漏雨的房子。”　

　　老人拉着小郑说：“建明这孩子，当了大官也没忘本。他总说，自己住过苦日子，就知道老百姓盼啥。当干部的，心里装着老百姓，干啥都踏实。”小郑看着整洁的社区，又看了看林建明眼里的真诚，突然明白了他的坚持。

　　年底评先进时，林建明没评上，得奖的是经常陪领导出席活动的某局局长。王书记找他谈话：“建明啊，有时候别太较真，官场得讲究点方式方法。”林建明却笑了：“王书记，我觉得能让老百姓住得舒心，比啥荣誉都强。”

　　春节前，红旗里小区改造完工，居民们特意请林建明去看看。陈大爷带着他走在平整的路上，指着新换的路灯、重新铺设的水管，笑得合不拢嘴：“林市长，您看这多好，再也不用踩着凳子修窗户了！”他举着一杯散装酒，“我敬您一杯，谢谢您让我们住上了好房子！”　

　　林建远端起杯子，和大家碰在一起。酒喝进嘴里，没有了应酬时的苦涩，反倒有股清甜。他看着满院子的笑脸，突然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了。所谓的为官之道，或许不是左右逢源，不是精于算计，而是守住初心，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老百姓的信任。

　　窗外的烟花升起，照亮了林建明的脸。他想起昨晚对妻子说的话：“我当这个副市长，不是为了名利，就是想让像我妈一样的老百姓，能过上舒坦日子，少点委屈。”这句话，是酒后真言，更是他一辈子的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