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 坛 回 想

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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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文：《我与地坛》史铁生‌，人教版高中语文第二册第十一课

地坛的朱漆大门见证了一个青年从绝望走向重生的全部历程。当史铁生摇着轮椅进入这座荒芜古园时，这片土地以沉默与包容接纳了他的破碎与呐喊，用十年光阴完成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命救赎。"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我与地坛》）——在草木荣枯与人间百态中，他领悟了生命的坚韧与尊严。

秋天的一个午后，我们乘车前往地坛，寻找史铁生轮椅碾过的痕迹。

没走几步，一棵形态独特的柏树出现在眼前，它就是著名的“大将军柏”。

这棵柏树的主干粗壮，但有一侧的巨大枝干却折断缺失，整棵树看起来像一位失去一条臂膀、却依旧巍然屹立的将军，充满了苍劲、不屈的气势。据传当年嘉靖皇帝觉得这棵柏树形态雄伟，气势不凡，像一位威武的将军在守护着祭坛，便金口一开，御封它为“将军柏”。

“园中有一棵古柏，枝干虬曲，遍体结痂，却依然苍劲地指向天空。”史铁生笔下的古柏，应该就是它吧。这棵古柏，是地坛沧桑历史的见证，也是史铁生心中“不变”的象征。当他被无常的命运击倒时，古柏却始终“苍劲地指向天空”，这无疑是一种沉默的启示——生命可以残缺，但精神不能弯曲。

过大将军柏，便是地坛的皇祗室。它是地坛建筑群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为专门供奉“皇地祇”神（大地之神）和五岳、五镇、五陵、四海、四渎等山川海渎神位的场所。这些神位是地坛祭祀体系的核心，在祭祀仪式中占据重要地位。

在举行祭地大典前，皇祗室用于安放和准备祭祀所用的神位、祭器及礼器。平时则用于储藏这些神圣物品，确保祭祀仪式的庄重与规范。

皇祗室体现了古代中国“皇权天授、地载万物”的哲学思想，强调帝王作为“天子”与天地沟通的权威。其建筑布局和设计遵循传统礼制，彰显了封建社会的等级秩序与自然崇拜。

作为明清两代帝王祭地的专用场所，皇祗室见证了古代国家的祭祀礼仪，是研究中国古代礼制、建筑和宗教文化的重要实物遗存。皇祗室不仅是地坛祭祀活动的核心功能区，也是中国古代天地崇拜和礼制文明的重要象征，兼具宗教、政治与文化多重意义。

“我在好几篇小说中都提到过一座废弃的古园，实际就是‌地坛……它等待我出生，然后又等待我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地残废了双腿。”‌‌

“十五年前的一个下午，我摇着轮椅进入园中，它为一个失魂落魄的人把一切都准备好了。”‌‌“除去几座殿堂我无法进去，除去那座祭坛我不能上去而只能从各个角度张望它。”（史铁生《我与地坛》）想必史铁生当年便是由这朱漆大门进入方泽坛，从各个角度张望它的。

穿过高大的汉白玉棂星门，便可登上方泽坛（拜坛）。穿过此门，就意味着进入了与天地沟通的圣域。当您站在地坛的棂星门前，可以想象当年皇帝在此整肃衣冠，怀着对大地母亲的敬畏与感恩，缓缓穿过门洞，走向祭坛中央，举行那庄严而隆重的祭地大典。它静默地矗立数百年，是这段历史最直接的见证者。

它也是史铁生笔下的大画框，那扇门框住了落日，形成了“寂静的光辉平铺的一刻，地上的每一个坎坷都被映照得灿烂”的经典画面。它像一个画框，也像一道穿越时空的门。

登上方泽坛，感觉视野辽阔。这是北京地坛建筑群的核心部分，为明清两朝皇帝祭祀“皇地祇”神（大地之神）的专用祭坛。它始建于明嘉靖九年，与天坛（祭天）、日坛（祭日）、月坛（祭月）并称为北京四大祭坛，是中国古代祭祀文化的杰出物质载体。

方泽坛的整体设计体现了中国古代“天圆地方”“阴阳五行”等哲学思想。坐南朝北的位置，与中国传统“南为天、北为地”的方位观念相符。其形状为正方形结构，从坛台到台阶，无不遵循“方”的制式，以此象征“地方之说”，与天坛的圆形建筑形成鲜明对比。

在两层坛台的周围，有一圈石砌的水渠，称为“泽渠”。这也是“方泽坛”名字的来历，在祭祀典礼时，渠内会注满清水，象征着“泽中方丘”，取意于古代“水泽方丘”以祭地的传说。

坛台南侧有燔炉与瘗坎：燔炉用于焚烧献给地神的祝帛（丝织品）。瘗坎是祭祀结束后，将献给地神的牺牲（牛、羊等）埋入坎中，称为“瘗埋”，这是祭地礼仪中的重要环节。

地坛的祭祀仪式通常在每年夏至的日出前举行，因为此时阳气最盛，阴气始生，正符合“祭地”的时令。整个仪式过程极为繁复庄重，包括迎神、奠玉帛、进俎、初献、亚献、终献、撤馔、送神、望瘗等九个步骤，皇帝需向北跪拜，以答谢大地承载万物、哺育生灵的恩德。

方泽坛是明清国家祀典的直接见证，延续了近四百年的祭地传统。其简洁、宏大的几何形态，完美地将哲学思想物化为建筑语言，是中国古代规划性建筑的典范。它集中展现了古人“天人合一”的宇宙观和对大自然的敬畏与感恩之情。向后人无声地讲述着中国古代关于天、地、人的宏大叙事，至今仍散发着庄严与神秘的气息。

下方泽坛，我们来到一大片柏树林。这里应该遍布史铁生轮椅的印迹，视野所及，苍松翠柏，都是几百年前的老树，却生长得郁郁葱葱，自在坦荡。正如史铁生描写的那样“祭坛四周的老柏树愈见苍幽，到处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在坦荡。”

忽然，一只松鼠在草丛间探出脑袋，呼灵的大眼睛左右瞧瞧，一纵身跳上树枝，惊着了树上的鸟儿，尖叫着飞奔而去。这让我想起史铁生笔下的地坛生物：“蜂儿如一朵小雾稳稳地停在半空；蚂蚁摇头晃脑捋着触须，猛然间想透了什么，转身疾行而去；瓢虫爬得不耐烦了，累了祈祷一回便支开翅膀，忽悠一下升空了；树干上留着一只蝉蜕，寂寞如一间空屋；露水在草叶上滚动、聚集，压弯了草叶轰然坠地摔开万道金光。”“满园子都是草木竞相生长弄出的响动，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片刻不息。”

恍惚间，我的耳边响起一个轮椅碾过落叶沙沙的声响。那声音极轻，极缓，像是怕惊扰了这园中的每一个魂灵。我知道，那是史铁生。他不在任何一块确切的石阶上，却又无处不在。这园中的每一棵老柏树下，每一片摇曳的草叶旁，都曾停留过他轮椅的辙印。他在这里，一个人，看四季的轮回，看蜂儿如何悬停，蚂蚁如何思考，看露水在草叶上滚动的短暂的灿烂。

沿着僻静的小径漫行，树影斑驳，光影在身前身后跳跃。偶尔能看见一两个散步的老人，步履从容；也有坐在长椅上看书的青年，姿态安详。这一切，都与史铁生笔下那个沉思与困顿的灵魂所徘徊的地坛，隐隐重合。这园子，似乎有一种魔力，能让人自然而然地慢下来，沉静下来，去思索那些在平日里无暇顾及的问题。

我又特意去了那棵“史铁生的轮椅曾到过”的将军柏。它仍旧站在那里，枝干虬龙，树皮皴裂，记录着风雨的年轮。我用手轻轻触摸那粗糙的纹理，仿佛能感受到一种坚韧的力量。母亲的爱，个人的苦难，对生命的诘问与最终的豁达……那些文字里的情感，似乎都沉淀在这棵树的年轮里，也沉淀在这园子的一草一木中。

我们读着《我与地坛》时，看到的不仅是京城的那个古园，更是每个人心中都可能有的那片“地坛”——那个我们在痛苦时退守其中，最终获得力量的精神家园。它让我们相信，即使是在最荒芜的境地里，生命依然可以活出它的尊严与美。

离开时，我们带走了一身柏树的清苦气，和满怀的坚韧。它足以在往后许多纷扰的日子里，让我时时回想，并从中汲取一丝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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