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指腹为婚(短篇小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引子·满庭芳</p><p class="ql-block">蜀水离尘,秦关赴远,双姝避世仓皇。</p><p class="ql-block">土沟为界,槐下订盟章。</p><p class="ql-block">不羡朱门绣户,唯祈愿、儿女安康。</p><p class="ql-block">谁曾想,痴儿贤女,半世历风霜。</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流年偷暗换,龙驹展翅,凤羽高翔。</p><p class="ql-block">守盟约,青丝尽染秋霜。</p><p class="ql-block">最是夕阳晚照,槐阴里、笑语盈堂。</p><p class="ql-block">终不负,初心未改,暖语化寒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楔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1952年的四川广汉,沱江的水汽裹着油菜花的甜香,漫过青瓦白墙的院落。十八岁的林秀芝把最后一缕麻花辫塞进蓝布头巾,指尖还沾着刚烙好的玉米饼碎屑,就被母亲推进了堂屋。“张家婶子的远房侄子在宝鸡岐山县,说是枣庄镇老鹰嘴的,有三间土坯房,还有一亩半水浇地。”母亲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针一样扎进林秀芝耳朵里,“你爹走得早,我拉扯你不容易,这门亲事,你不能拒。”</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林秀芝咬着唇,目光越过母亲的肩膀,落在院墙外那棵老槐树上,树下周桂兰正踮着脚朝里望,手里攥着一个绣着鸳鸯的荷包。那是她们昨晚熬夜做的,青缎子底,红丝线绣的鸳鸯翅膀还没完工,就像她们被突然斩断的青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秀芝,”周桂兰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跟你一起去。咱在四川待不下去了,到陕西寻条活路,总比被我爹卖了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林秀芝猛地回头,泪水终于滚了下来。她知道周桂兰的心思:桂兰的爹赌输了家产,正逼着她嫁给邻村一个瘸腿的老木匠。与其在这里被碾碎,不如一起逃到千里之外的陕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半个月后,一列闷罐火车载着两个四川姑娘,颠簸在通往西北的铁轨上。林秀芝扒着车窗,看窗外的景色从翠绿变成土黄,心里像揣了块石头。周桂兰却显得兴奋,指尖在车窗上画着圈:“听说岐山有周公庙,还有好吃的臊子面,油泼辣子调得香得很,等咱安顿下来,就一起去赶庙会。”</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她们没想到,命运的安排比火车的颠簸更猝不及防。林秀芝嫁的老鹰嘴,和周桂兰被介绍去的虎峪沟,只隔了一道浅浅的土沟。更巧的是,虎峪沟的主人姓龙,老鹰嘴的主人姓惠,两家竟是远房亲戚。</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婚礼在同年的秋收后一起办的。没有红盖头,没有唢呐,只有两身新做的蓝布衣裳,和两双千层底布鞋。拜堂时,林秀芝和周桂兰并肩站着,看着各自的丈夫,老鹰嘴的惠金怀,黝黑健壮,只会埋头抽烟;虎峪沟的龙天平,瘦高个,眼神里带着几分木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夜里,两个新娘偷偷溜到沟边的老槐树下,月光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周桂兰摸着自己扁平的小腹,轻声说:“秀芝,往后咱要是都有了娃,都是男娃就拜把子,都是女娃就结姊妹,要是一男一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就指腹为婚,让他俩成夫妻。”林秀芝接过话头,指尖和周桂兰的指尖紧紧扣在一起,“不管将来咋样,咱的娃不能像咱这样,身不由己。咱在这槐树下立誓,往后互相帮扶,绝不反悔。”</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风掠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为这誓言做证。龙天平在沟那边的土坡上蹲着,其实早就看见她们了,他摸了摸头,对着黑暗嘟囔:“桂兰跟秀芝亲得跟姊妹似的,这样也好,往后两家就是一家人了。”</p> <p class="ql-block">第一章 傻儿郎,巧丫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蜀水离尘,秦关赴远,双姝避世仓皇。</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沟边老槐树下,春风拂过新绿的槐叶,周桂兰挎着竹篮穿过土沟,远远就喊:“秀芝,你看我给你带啥来了?”她踩着沟边的青草,竹篮里的鸡蛋羹还冒着热气,“我家天平今早去沟里摸了几条鱼,炖了汤,你快趁热喝,补补身子。你这怀着娃呢,可不敢亏了自个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林秀芝扶着门框出来,脸色有些苍白,肚子已经隆起老高:“桂兰,你咋又跑过来了?天平没嗔怪你?”</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他敢!”周桂兰把竹篮放在炕边,伸手摸了摸林秀芝的肚子,“娃在里头乖不乖?我这肚子也有动静了,估摸着跟你差不了几天,到时候咱俩一起坐月子,也好有个伴。你家金怀呢?又去地里忙活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可不是嘛,开春了,地里的活计多,他舍不得歇着。”林秀芝笑了笑,“你家天平盼着生个男娃,说能顶门户,我家金怀却说,生个女娃好,贴心小棉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女娃咋了?女娃也是咱的心头肉,照样能活出个人样来。”周桂兰坐在炕沿上,剥了个鸡蛋递给林秀芝,“我跟天平说了,将来咱的娃要是一男一女,就结亲家,你看行不?咱这都是苦过来的人,娃们能互相照应,比啥都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林秀芝接过鸡蛋,眼眶一热:“行,咋不行?咱俩从四川一路到这儿,跟亲姊妹一样,娃们能成一家人,是再好不过的事,也算是圆了咱的念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1955年的春天,老鹰嘴和虎峪沟几乎同时传出了喜讯,林秀芝生了个男娃,周桂兰生了个女娃。男娃比女娃大两个月,惠金怀给儿子取名惠建军,龙天平给女儿取名龙巧玲。</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可没过多久,林秀芝就发现不对劲。建军三岁了还不会说话,四岁才会走路,眼神总是呆呆的,别人叫他,他要反应半天才能抬起头。巧玲却恰恰相反,六个月就会喊“爹娘”,一岁就能跟着大人学唱山歌,长到三岁,更是出落得粉雕玉琢,一双大眼睛像沟里的泉水,透着机灵劲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秀芝,你别太难过。”周桂兰抱着巧玲,坐在惠建军身边,看着他笨拙地用手抓着玉米饼,“建军就是性子慢,开窍晚,长大了就好了。你看巧玲多黏他,拉着他的手教他数数,整天‘建军哥’喊个不停,像个小尾巴似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巧玲确实从小就黏着建军,她会耐心地教他认花草:“建军哥,这是蒲公英,吹了会飞的;这是狗尾巴草,能编小兔子。”建军盯着她的手看了半天,嘴里含糊地吐出“飞”“兔”两个字,巧玲就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她还会把自己的识字卡片拿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建军哥,这个是‘山’,你看像不像咱沟边的山?这个是‘水’,像不像沟里的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林秀芝抹着眼泪,心里像被刀割一样:“桂兰,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巧玲。你说咱当初咋就瞎了眼,要给娃们订下这门亲?这不是耽误巧玲一辈子吗?你快别认这门亲了,巧玲是个好娃,不能毁在我们建军手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秀芝,你说啥浑话呢?”周桂兰握住林秀芝的手,“咱当初在槐树下发的誓,能不算数?巧玲是咱的娃,建军也是咱的娃,不管他咋样,巧玲都得对他好,这是咱做娘的本分。再说了,建军只是老实,又不是坏娃,他对巧玲的好,那是实打实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村里的人开始私下议论:“周桂兰真是瞎了眼,生了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女儿,偏偏跟惠建军那个瓜娃订了亲,真是可惜了,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周桂兰心上。她不是没有动摇过,可每次看到林秀芝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看到建军对巧玲那种依赖的眼神,她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想起了当年在沟边的誓言,想起了两个女人在异乡相互扶持的日子,想起了那些吃糠咽菜的艰难岁月,当年若不是秀芝拉着她一起逃出来,她早已成了瘸腿木匠的填房,哪有今天的安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秀芝,”周桂兰坐在炕边,看着林秀芝头上新增的白发,“巧玲和建军的婚事,我不会反悔的。咱做人得讲良心,不能忘本。将来巧玲要是真的不愿意,我也不会逼她,可现在,咱不能食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林秀芝猛地抬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桂兰,你…你真是个好人,我这辈子都欠你的。”</p> <p class="ql-block">第二章 红嫁衣,苦姻缘</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土沟为界,槐下订盟,不羡朱门绣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虎峪沟龙家院,大雪覆盖了土沟,红灯笼在雪地里格外显眼,周桂兰正给巧玲梳头发。“玲儿,你看这红头绳多好看,娘给你梳个发髻,再插上这朵绢花,保证漂漂亮亮的。”她的手有些颤抖,眼眶红红的,“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要高高兴兴的。建军是个老实娃,虽然脑子慢了点,可他对你好,实心实意地对你好。你嫁过去,他肯定不会欺负你,会把你当成宝贝一样疼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巧玲坐在炕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泪珠:“娘,我知道。我不怪你,也不怪秀芝婶子。可我就是…就是心里难受,像堵了块石头似的。我跟建军哥,就是姊妹情分,没有那种念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傻女子,哭啥呢?”周桂兰用手帕擦了擦巧玲的眼泪,“过日子,不就是图个安稳踏实?建军虽然不会花言巧语,可他能给你遮风挡雨,能让你吃饱穿暖。你看村里那些油嘴滑舌的男人,哪个不是欺负老婆的?建军不会,他对你的好,都在行动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巧玲懂娘的心思,建军虽憨却从无坏心眼,对她的好,全是实打实的真心。她记得小时候,村里的孩子欺负她,骂她“小四川”,是建军哥笨拙地挡在她身前,虽然最后被打得鼻青脸肿,却依旧不肯退让;她记得她生病时,是建军哥每天走几里路,去山上给她采来草药,虽然有些草药根本不管用,可他的那份心意,她一直记在心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可感激和爱情,终究是两回事。她对建军,只有妹妹对哥哥的依赖,没有半点女儿家对情郎的爱慕。她想象过自己的丈夫,应该是个知书达理、能说会道的人,能陪她说话,能懂她的心思,可建军,他什么都不懂。</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1972年的冬天,巧玲刚满18岁,周桂兰终于兑现了当年的誓言,把她嫁给了比她大两个月的惠建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外面传来了唢呐声,那是迎亲的队伍到了。惠建军穿着一身崭新的蓝布中山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可他的眼神依旧是呆呆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红布包,里面是林秀芝给巧玲准备的聘礼,一对银镯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玲儿,走了。”周桂兰扶着巧玲站起来,声音颤抖。</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巧玲抬起头,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心里像被冰雪覆盖。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人生,将和这个傻男人紧紧绑在一起,再也没有回头的路。</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婚礼办得很简单,没有太多的宾客,只有双方的亲戚和村里的几个邻居。拜堂时,建军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跟着司仪的指令,机械地磕头。巧玲低着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红嫁衣上,晕开一朵朵小小的水渍。</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夜里,宾客散去,新房里只剩下巧玲和建军。建军坐在炕边,看着巧玲,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又带着几分胆怯。他想靠近,又怕惊扰了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建军哥,你早点休息吧。”巧玲轻声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建军点了点头,却没有动。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包,小心翼翼地递给巧玲:“玲儿,糖。你小时候爱吃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那是他今天从喜糖里偷偷藏起来的,是巧玲小时候最喜欢吃的水果糖。他记得巧玲小时候,每次吃到这种糖,都会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巧玲看着纸包里的几颗糖,泪水又忍不住涌了上来。她知道,建军虽然傻,可他的心是干净的,是纯粹的,他对她的好,是发自内心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她接过糖,剥了一颗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可她的心里,却像吃了黄连一样苦。“建军哥,往后,咱就好好过日子吧。”她轻声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建军听了,咧开嘴笑了,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嗯,好好过日子。我会对你好的,玲儿。”</p> <p class="ql-block">第三章 龙与凤,破尘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流年偷换,龙驹展翅,凤雏高翔。</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老鹰嘴惠家土坯房,煤油灯昏黄的光映着巧玲的脸,她正手把手地教光明写字。“光明,你看,这个字是‘天’,上面一横,下面一横,中间一个‘人’。写的时候要横平竖直,不能歪歪扭扭的。你要好好学,将来考大学,走出这个沟窝窝,去看看外面的世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光明点了点头,大眼睛里闪烁着求知的光芒:“娘,我知道了。我将来要考北京大学,让你和爹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这么辛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巧玲笑了笑,眼里满是欣慰。1975年夏天,她生下了儿子惠光明,两年后又生下了女儿惠明月。光明和明月都继承了她的聪明才智,光明三岁就能背唐诗,五岁就能做算术题;明月虽然比哥哥小两岁,却也不甘示弱,她会画画、唱歌,还会模仿大人说话,常常逗得全家人哈哈大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婚后的日子里,巧玲渐渐接纳了建军。尤其是怀孕后,她摸着肚子里的孩子,忽然懂了:建军的傻,是不染尘埃的纯粹;她的命,早已和这个男人、这个家绑在了一起。建军虽然不懂什么是体贴,却会在她孕吐时,默默端来一杯温水;会在她缝补衣物时,笨拙地帮她穿针引线;会在她夜里起身时,悄悄点亮煤油灯,站在门口等着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有一次,巧玲突发奇想,想教建军写字。她拿出光明的识字卡片,先教他写自己的名字:“建军哥,你看,这是‘惠’,你的姓;这是‘建’,建设的建;这是‘军’,军队的军。”她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写着,建军的手很粗糙,指节因为常年劳作有些变形,可他学得很认真,呼吸都放得很轻。写了几十遍后,他终于能歪歪扭扭地写出自己的名字,兴奋地举着纸给巧玲看:“玲儿,你看,我会写了!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巧玲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雀跃的样子,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建军哥,你真厉害。”她笑着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建军很喜欢孩子。他会抱着光明和明月,用笨拙的动作哄他们开心,会把自己的好吃的都让给他们。有一次,光明发烧了,烧得浑身滚烫,巧玲急得直哭。建军半夜里冒着大雨,跑了几里路去镇上请医生,回来时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却傻傻地笑着说:“光明没事了,光明没事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1982年,7岁的光明到了上学的年纪,巧玲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送他去镇上的小学读书,将来再考中学、考大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村里的人都劝她:“巧玲,你别折腾了,光明和明月虽然聪明,可他们的爹是个瓜娃,将来能有啥出息?还不如让他们早点下地干活,帮你分担分担。”</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不管别人咋说,我一定要让我的娃走出这个沟窝窝。”巧玲坚定地说,“他们是我的娃,他们不比任何人差,只要好好读书,将来一定能有出息。建军哥,你说是不是?”</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建军虽然不懂什么是高考,可他知道巧玲和孩子们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他点了点头,瓮声瓮气地说:“玲儿说的对,娃们要读书,将来有出息。我去砍柴,卖钱给娃们交学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从那以后,建军每天天不亮就去沟边砍柴,然后挑到镇上卖掉,把卖柴的钱都交给巧玲,让她给孩子们买好吃的,补补身子。他还会在孩子们放学回家后,笨拙地帮他们收拾书包,给他们端水喝。有一次,光明的书包带子断了,建军连夜用自己的旧衣服撕成布条,一针一线地给缝好了,虽然针脚歪歪扭扭,可光明却宝贝得不行,一直用到小学毕业。</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就这样,在巧玲的努力和建军的支持下,光明和明月在学校里的成绩始终名列前茅。1990年,光明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北京大学,成为了枣庄镇第一个考上名牌大学的学生。</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消息传来,整个枣庄镇都沸腾了。人们围着巧玲和建军,纷纷表示祝贺:“巧玲,你真厉害,培养出这么个有出息的娃!真是给咱枣庄镇争光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林秀芝和周桂兰拉着巧玲的手,哭得像个孩子:“玲儿,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你没有辜负我们当年的期望,也没有辜负你自己的付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巧玲看着身边的建军,看着他脸上那傻傻的笑容,泪水终于忍不住涌了上来。她知道,这一切的背后,不仅有她的努力,还有建军默默的付出。如果没有他的支持,没有他的陪伴,她可能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建军哥,谢谢你。”她轻声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建军挠了挠头,笑着说:“是玲儿教得好,是光明争气。”</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两年后,明月也考上了西北农业大学,成为了一名大学生。</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光明和明月离开家的那天,建军一直送到沟边的老槐树下。他看着孩子们远去的背影,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光明,明月,早点回来,爹想你们。”</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巧玲站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建军哥,我们等他们回来。”</p> <p class="ql-block">第四章 岐山路,故人情</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守盟约,青丝尽染,终不负初心。</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老鹰嘴惠家土坯房,林秀芝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巧玲和建军坐在床边。“玲儿,建军。”林秀芝伸出手,紧紧抓住巧玲的手,“我对不起你。当年的誓言,委屈你了。这些年,你跟着建军受苦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巧玲摇了摇头,泪水滑落:“秀芝婶子,你别这么说,我不委屈。建军哥对我很好,他虽然傻,可他的心是好的,他从来没有欺负过我,还一直默默照顾我和孩子们。光明和明月也很孝顺,我这一辈子,值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2000年的秋天,惠光明成为了一名政府官员,在北京市政府任职;惠明月则留在了西北农业大学,成为了一名教授。兄妹俩没有忘记沟边的父母,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寄钱回来,还会接巧玲和建军去北京、西安游玩。可建军不习惯城市里的生活,每次去不了几天就想回家,他说:“城市里的人太多,车太多,吵得很,不如咱老鹰嘴清静。”巧玲知道,他的根在这里,在这个生他养他的沟边村落。</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光明第一次寄钱回家时,汇来了一千块钱,这在当时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巧玲拿着汇款单,激动得手都在抖。建军凑过来看,他不认识字,只是看着巧玲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玲儿,咋了?是不是光明出事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巧玲笑着摇摇头,把他的手放在汇款单上:“建军哥,光明寄钱回来了,寄了一千块,我们有钱了,以后不用再这么辛苦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建军愣了半天,然后突然咧开嘴笑了,他一把抱住巧玲,像个孩子一样欢呼:“光明有出息了!光明有出息了!”他还跑到沟边的老槐树下,对着远方大喊:“光明,明月,你们是爹娘的骄傲!”</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一年的冬天,巧玲接到了周桂兰的电话,说林秀芝病了,很严重。</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巧玲和建军立刻赶了回去。老鹰嘴的土坯房里,林秀芝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看到巧玲和建军,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玲儿,你来了。”林秀芝的声音很轻,“建军,你要好好对玲儿,不能欺负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建军点了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秀芝婶子,我知道,我会一辈子对玲儿好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林秀芝看着巧玲,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建军,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她知道,自己当年的决定没有错,巧玲不仅兑现了承诺,还把这个家经营得这么好。她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儿媳而骄傲,也为建军能有这样一个妻子而欣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几天后,林秀芝安详地去世了。周桂兰哭得撕心裂肺,她失去了一个陪伴了大半辈子的姐妹。“秀芝,你咋就这么走了?你让我一个人咋活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巧玲扶着周桂兰,心里也充满了悲痛。她知道,林秀芝的去世,不仅是一个生命的终结,也是一个时代的落幕。“桂兰婶子,你别难过,还有我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林秀芝的葬礼过后,周桂兰把巧玲和建军叫到身边,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红布包,递给巧玲:“这是当年你秀芝婶子给你的聘礼,一对银镯子。她让我在她走后交给你,说让你留个念想。她还说,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你,让你受委屈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巧玲接过红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已经氧化发黑的银镯子。她想起了当年结婚的场景,想起了林秀芝对她的好,想起了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泪水又忍不住涌了上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周桂兰又从箱底翻出一个褪色的鸳鸯荷包,“这是当年你俩没绣完的,秀芝走前说,让它陪你记着槐树下的誓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娘,你别这么说。”巧玲打断她的话,“如果不是当年的誓言,我可能早就被我爹嫁给那个瘸腿木匠了,也不会有今天的光明和明月。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我不怪任何人。你和秀芝婶子对我的好,我这辈子都记在心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周桂兰看着巧玲忙碌的身影,忽然明白:当年的誓言不是束缚,是两个女人在乱世中相互取暖的底气,是她们给孩子撑起的一片天。</p> <p class="ql-block">第五章 槐下约,晚照暖</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夕阳晚照,槐阴笑语,暖语化寒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沟边老槐树下,春风拂过槐叶,光明和明月带着各自的孩子在沟边玩耍,巧玲和建军坐在槐树下。“玲儿,你看。”建军指着远处的孩子们,脸上露出了傻傻的笑容,“孩子们真开心,跟咱小时候一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巧玲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温柔。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可精神依旧很好。建军也老了,背有些驼,可眼神依旧像个孩子一样纯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些年,光明和明月每年都会带着家人回来。他们给父母翻新了土坯房,在院子里种满了花草,还在沟边修了一条小路,方便父母散步。他们还会给父母买很多好吃的、好用的,希望能让他们安享晚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周桂兰的身体越来越差,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巧玲每天都会穿过土沟,去虎峪沟照顾她。她给她喂饭、洗脸、擦身,陪她说话。周桂兰常常拉着巧玲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些过去的事:“玲儿,你还记得不?当年咱从四川来陕西,坐了好几天的火车,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可咱都挺过来了,现在日子好了,娃们也有出息了,咱也能安心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秀芝要是还在,看到现在这样,肯定会很高兴的。”周桂兰看着窗外的老槐树,眼里满是怀念,“当年咱俩在槐树下发誓,要让娃们过上好日子,现在终于实现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巧玲点了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知道,林秀芝和周桂兰当年的誓言,不仅改变了她的人生,也改变了惠家的命运。如果不是那个誓言,她可能早就成了别人的妻子,过着另一种生活。如果不是那个誓言,光明和明月也不会来到这个世界,成为她生命中最大的骄傲。</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傍晚,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沟边的田野上,青草与泥土的芬芳裹着孩子们的笑声漫过来。巧玲和建军扶着周桂兰,坐在老槐树下。孩子们在身边追逐嬉戏,空气中弥漫着幸福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建军从怀里掏出一颗糖,递给巧玲:“玲儿,糖。你最喜欢吃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巧玲接过糖,剥了一颗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她看着身边的建军,看着不远处的周桂兰,看着嬉戏的孩子们,心里充满了平静和幸福。她知道,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简单而真实,平淡却温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周桂兰轻轻咳嗽了一声,轻声说:“我这辈子,最对不住的是玲儿,可最庆幸的也是当年的誓言。如果不是那个誓言,我可能早就失去这个好女儿了。”她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泪光,“我年轻时学过几句词,现在还记得,就写给你们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她让明月拿来纸笔,颤抖着写下一阕词,巧玲接过一看,是《满庭芳》的下半阕,正好和当年母亲箱底的词接上:</p><p class="ql-block">“流年偷暗换,龙驹展翅,凤雏高翔。守盟约,青丝尽染秋霜。最是夕阳晚照,槐阴里、笑语盈堂。终不负,初心未改,暖语化寒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水调歌头·尾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槐下盟言在,半世历沧桑。</p><p class="ql-block">痴儿贤女相守,风雨共担当。</p><p class="ql-block">纵使流年偷换,不负当年誓约,青鬓染秋霜。</p><p class="ql-block">龙凤凌云起,家国志怀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沟水静,槐阴茂,晚照祥。</p><p class="ql-block">半生辛苦终付,笑语满庭芳。</p><p class="ql-block">莫道人间百状,自有真情不老,暖语化寒凉。</p><p class="ql-block">愿得人长久,千里共斜阳。</p> <p class="ql-block">守一份初心,暖半生风霜——《指腹为婚》创作后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写下《指腹为婚》的最后一个字时,窗外正飘着细碎的雨,像极了故事里沱江的水汽,也像极了双姝逃婚时眼角的泪。这个始于“槐下盟言”、终于“晚照暖堂”的故事,在我心里酝酿了很久——它不是一个关于“爱情”的童话,而是一个关于“坚守”的寓言,关于两个女人的承诺,一个女人的韧性,以及一个“傻男人”的纯粹,如何在半世纪的风霜里,酿成一杯温润的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故事的灵感,源于一次偶然听到的乡野传闻:上世纪五十年代,有四川姑娘逃婚至西北,与同乡姐妹订下“指腹为婚”的盟约,最终用一生兑现了承诺。这个简单的传闻,像一颗石子投进心湖——在那个“身不由己”的年代,“承诺”究竟是束缚,还是救赎?这成了我创作的核心追问。于是,有了林秀芝与周桂兰在槐树下的牵手,有了龙巧玲与惠建军看似“错位”的姻缘,有了“痴儿贤女”在风雨中的相互扶持。</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人物塑造上,我刻意避开了“完美主角”的套路。龙巧玲不是“圣母”,她有过委屈,有过不甘,有过对“爱情”的憧憬,但她的可贵在于“接纳”——接纳建军的不完美,接纳命运的安排,最终在“母亲”“妻子”的角色里,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惠建军也不是“符号化的傻”,他的“憨”里藏着最纯粹的善良:为巧玲藏糖,为孩子冒雨求医,为家庭默默砍柴——他不懂“爱”的定义,却用一生践行了“爱”的本质。而林秀芝与周桂兰,她们是时代的缩影,是“承诺”的守护者,她们的友谊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是两个女人在异乡相互取暖的底气。</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始终认为,好的故事应该有“烟火气”。所以,我花了很多笔墨去写细节:巧玲教建军写字时粗糙的指尖,建军为光明缝补书包时歪扭的针脚,周桂兰临终前写下的《满庭芳》,还有那颗贯穿始终的水果糖——这些看似琐碎的细节,才是支撑“坚守”的骨架。就像巧玲最终明白的那样,幸福不是“琴棋书画诗酒花”,而是“柴米油盐酱醋茶”里的陪伴,是“你傻我陪你傻”的默契,是“青丝染霜”后依然紧握的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愿得人长久,千里共斜阳”,词的尾声,是我对故事里每个人的祝福,也是对“初心”的致敬。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我们总在追逐“更好的”,却常常忽略了“最真的”。《指腹为婚》想告诉读者的,或许就是:坚守一份承诺,不是愚笨,而是勇气;接纳一份不完美,不是妥协,而是智慧;而那些看似“错位”的命运,或许藏着最温柔的馈赠——就像鹰愁涧与虎峪沟之间的土沟,它不是界限,而是连接,连接着两个女人的友谊,连接着一对夫妻的相守,连接着一个家庭的传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雨停了,窗外的槐树叶上挂着水珠,像极了故事里那些晶莹的泪,也像极了最终映在晚照里的笑。希望这个故事,能让你在某个疲惫的瞬间,想起槐树下的誓言,想起那些默默坚守的人,想起:初心未改,便是温暖。</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徐晓鋒,笔名:金文丰,中共党员。《中文月报》签约作家、中国诗人作家档案库官网认证会员,宝鸡市作家协会、渭滨区作家协会会员、岐山籍作家;大中华诗词论坛著名栏目首席版主;在《中国十大传世名画》赋诗大赛中被授予杰出诗人称号。在《中国好文章》大赛中被授予"文化摆渡人"称号。大部分作品在宝鸡作家、宝鸡文学网收录刊登,部分精华作品被中国诗界收录;出版有诗词专辑《一壶诗梦》上下卷;中篇言情小说《早谢的花蕾》,长篇历史小说《马帮赤影》、《烽火铸魂》;励志小说《龙凤飞舞》和言情小说《风雨港湾》已经完稿。十多部短篇小说被中文月报连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