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身杂谈:话说“拉二胡”

长安亦君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话说“拉二胡”</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小河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秦腔戏台上,锣鼓家伙一响,台下观众便知正戏要开。老戏骨们常说,秦腔的魂在“场面”,这“场面”又分文武——武场面是扁鼓领头的锣鼓铙钹,管的是节奏气势,像战场上的冲锋号,一敲便能把戏里的紧张劲儿顶起来;文场面则是板胡打头的吹拉弹奏,掌的是旋律韵味,好比故事里的旁白,悄无声息就把观众带入戏中人物的悲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秦腔的“文场面”里,坐头把交椅的,毫无争议是板胡。它高亢、锐亮的音色,仿佛西北黄土高原上那劈开混沌的第一声信天游,有穿云裂石的本事。戏文的起承转合,演员的一腔一调,几乎全由它领着,绷着。它是班主,是统帅,是指挥若定的一把手。班子里的所有声响,都得顺着它的劲儿,跟着它的步调走。而二胡,便在这板胡的光晕之下,存在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初听人讲这文武场面的分工,总以为板胡是绝对的“主角”,毕竟它音色清亮高亢,一拉起来便能压过其他乐器,妥妥是文场面里说一不二的“一把手”。直到后来在后台看乐队排练,才发现二胡的分量一点也不轻。板胡拉得欢快时,二胡用短弓细细点缀,像给旋律裹了层软绒;板胡转得悲切时,二胡又用长弓缓缓铺底,把那种酸涩劲儿揉得更透。可不管怎么拉,二胡的声音始终没盖过板胡,就像个心思活络的参谋,总在最恰当的地方递上“点子”,却从不多抢半分风头。你几乎不会在喧闹的锣鼓点或演员高亢的唱腔里,清晰地捕捉到二胡的声音。它不像板胡那样,总要站在前台,事事出头。它的妙处,全在一个“衬”字,一个“托”字。板胡的调门太高,亮得有些“贼”,有些“愣”,这时,二胡便用自己那浑厚、温润的音色,悄悄地垫在底下,像给一块炫目的宝石配上深色的丝绒垫子,霎时间,那光芒便收了火气,变得醇和、圆融了。演员的唱腔,有了这温厚的底子托着,也更显得婉转有靠,不至于飘忽。这便是它的“配合”,是它作为“参谋”的本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个好琴师,拉得一手好二胡,其高明处,不在于他拉了多少华彩的过门,不在于他博得多少单独的喝彩,而在于他“不拉”的时候。当板胡在引领旋律时,他的弓子往往是虚的,力道是含着的,只在关键的气口、腔弯处,轻轻地带上一笔,似有若无,如书法中的“飞白”,如国画里的“渲染”。这需要极佳的耳力,更需要对整个戏的熟稔,对板胡脾性的了解,以及对演员演唱习惯的体贴。他得知道,在哪儿该“让”,在哪儿该“补”,在哪儿该“隐”,在哪儿又该悄悄地“推”那么一下。这便是“会干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若是不懂这个道理,觉得自己手段高强,非要与板胡争个高下,将弓子拉得满满的,声音扯得亮亮的,那便坏了。整个“文场面”立刻会变得打架般嘈杂,旋律线条紊乱,演员也无所谓从。这便成了戏班子里最忌讳的“喧宾夺主”,“越疽代疱”。不是你不能,而是你的位置,决定了你不该。这其中的分寸感,是二胡的立身之本,也是一种无奈的,却必须遵守的智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使我不由得想起历史上,文学里,那些二胡般的人物。屈原身边的渔父,看清了“举世皆浊”,却选择“淈其泥而扬其波”,他何尝没有济世的智慧?但他只愿做一个清醒的旁观者,一个温和的劝慰者,绝不取屈原的决绝而代之。诸葛亮诚然是蜀汉的“板胡”,而他身边的蒋琬、费祎,乃至后来的姜维,或多或少,都扮演着“二胡”的角色,既要继承其志,匡扶汉室,又深知自己无丞相之威望与才具,只能在既定的框架内,谨慎行事,维系着那架精密的“机器”不致散架。他们的功劳,是融在整体里的,分不清,也不必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少时也学过几日二胡。启蒙的曲子,是《江河水》。那老师并不先教我什么高深的技法,只让我静坐,听。听那弓毛与琴弦的摩擦,如何从噪音变为乐音;听那左手的按弦与揉弦,如何让一个单音生出颤抖与悲喜。他说:“二胡的声音,是从心里流出来的,不是用力气拉出来的。你得先学会‘收着’,才能谈‘放开’。”那时懵懂,只觉得拉起来不如吹唢呐、弹琵琶那般痛快淋漓。如今想来,那“收着”的功夫,那在板胡引领下的隐忍与衬托,或许才是二胡,乃至某种人生态度的精髓。</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如今的剧场里,有了宏大的西洋管弦乐队为传统戏曲伴奏,二胡的身影,似乎更加淹没在众声之中了。然而,在我听来,那几十把提琴齐奏的绵厚背景,终究不如一把老到的二胡,在板胡的引领下,那几下精准而充满人情的“衬腔”来得熨帖,来得有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拉二胡,拉的是一种分寸,一种境界。它不争主角,却不可或缺;它含蓄内敛,却底蕴深沉。在这喧腾的世界上,能安心做好一把“二胡”,懂得配合,善于成全,既不乏才干,又怀有敬畏,或许,也是一种难得的圆满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说明:文中图片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联系平台第一时间删除。</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作者简介 小河水,原名董怀禄,新浪博客和微博昵称:长安亦君;微信 和QQ昵称:细水长流。原中学高级教师,现已退休。十堰市首届十大名师,中国中学骨干教师。中国新文学学会、中华精短文学学会、中国作协十堰分会会员,原十堰市语言文学学会常务副秘书长,乡土文学作家,精短小说签约作家,西部文学副主编,咸阳文学院理事,曾任《青少年爱国主义教育》丛书副主编。作品见诸多种报刊杂志和网站,多次荣获文学大奖。出版有个人专集《怀念与忧思》、《黄土魂》、《董怀禄短篇小说选》、《家在牛角塬》、《我是啷嘀当》(上卷)、《好好活着》、《红苹果,紫葡萄》等。</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