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知味：再也不能与你同醉

木鱼

　　昨晚，去医院探望两位哥们——B君与C君。多日不见，他俩平日里那股活力四射的劲儿，已被病魔折磨得无影无踪，一脸憔悴蜷在窄窄的病床上，看了令人心酸。我不禁暗自慨叹，“病来如山倒”，此话果然半点不假。

闲谈间，彼此都不免有所几分反思。在那大快朵颐、恣意酣畅的时光里，我们从未将父母赐予的这副躯壳放在心上，健康养生全被抛诸脑后。直至病魔猝然来袭，困在这白茫茫的病房时，方才对生命与健康，有了一番彻骨的醒悟。

　　B君这次是急性心肌梗阻，险些踏入了鬼门关。万幸阎王爷手下留情，又得医生妙手回春，才将他从奈何桥边硬生生拽了回来。死里逃生的他，心里头自然感触万千。以前他总把“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挂在嘴边，如今才幡然醒悟，这场劫难多半是美酒惹的祸。于是他信誓旦旦：出院后必远离杜康，滴酒不沾，一定会善待生命，珍重健康。

　　“亡羊补牢，未为晚也”，道理诚然是这个道理。可我对哥们的这番誓言能坚守多久，心里却打了个问号，半信半疑。说实在的，做人怕就怕“好了伤疤忘了痛”。等时过境迁，一旦重回酒桌，他未必抵得住杯盏间的诱惑。这或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凭我的经历与观察，摆脱酒瘾绝非易事，更何况人在江湖，有时真的是身不由己。

　　酒本是天地间的尤物，不论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都甚爱之。若是把患病的原因全归咎于酒，未免也有失公允。《汉书·食货志》有言：“酒为百药之长。”《博物志》也有记载：“王肃、张衡、马均三人冒雾晨行，一人饮酒，一人饮食，一人空腹；空腹者死，饱食者病，饮酒者健。”可见酒确实有驱寒祛秽的功效。

中医也认为：酒乃谷物之精华，性温味辛，能疏通经脉、行气和血，甚至疏肝解郁、宣情畅意……

　　酒虽有这么多的妙用，饮者却不能肆无忌惮。元代御医忽思慧在《饮膳正要》中直言：“少饮尤佳，多饮伤神损寿，易人本性。”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更是一语中的：“酒，天之美酿也……少饮则和血行气，壮神御寒，消愁遣兴；痛饮则伤神耗血，损胃失精，生痰动火。俗夫沉酒无度，醉以为常者，轻则致疾败行，甚则丧邦亡家而陨身亡命，其害不胜言哉！”

由此看来，酒本身并无过错，关键全在于一个“度”字。美酒与毒酒，往往只在一念之间：适量饮之便为良药，贪杯过量就成了毒酒。

　　对此我也有难堪的教训。年少时崇尚“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时常与美酒相伴，要么独酌至微醺，自得其乐；要么聚众豪饮至酩酊，“沉醉不知归路”。久而久之，看似是美酒入肠，实则为毒酒侵身。直到健康亮起红灯，医生下了戒酒令，我才如醍醐灌顶——原来我这辈子的“酒票”，早已被自己提前挥霍一空了。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咬牙远离烛影摇红的酒局，拒绝推杯换盏的应酬。

　　无酒相伴的日子过得意兴索然，仿佛失去的不只是酒，而是半个社交场。隐约感到自己放弃了好多，渐渐被许多圈子抛在了身后。生活中凭空多了一片灰蒙蒙的疏离感，但为守住能继续生存的老本，也只能“矫枉过正”，尽量减少与他人的接触，熬过那一年半载的清水淡饭时光。

如今我总算能做到限酒有度：谢绝可去可不去的饭局，收敛酒桌上的豪情，也再无“白日放歌须纵酒”的张扬。偶尔相约二三知己小聚浅酌，再也不斗酒逞强，也不醉眼妄言。在健康与美酒之间，我终究坚定选择了前者。

　　遗憾的是，两位哥们竟步了我的后尘，也把自己的“酒票”挥霍光了，即将面对无酒相伴的日子。或许他们的生活将失去往日的喧闹，或许他们会在美酒的诱惑中反复挣扎。但当健康与美酒摆在天平两端时，每个人都该毫无犹豫地选择健康一一毕竟它是生命的基石，假若基石坍塌了，那么人生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虚无。

从前总爱哼着“谁能与我同醉”，当下为了善待生命，守护彼此，只能对两位哥们轻声说上一句：“往后啊，再也不能与你同醉了！”

2008年6月初稿

文章链接：

敬畏生命，善待自己

文：选自木鱼散文集《云水江帆》

图：选自网络

背景音乐：《李白的酒杜甫的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