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返常的暖阳

醉卧暖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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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过了春捂秋冻的年纪，便不必再如少年般为了一时风度，任寒风割面也强作潇洒。昨日看了天气预报，得知寒潮将至，冬意即将自夜色中铺展而来。夜里，我唤妻子翻检箱笼，将压在樟脑香里的棉袄、毛裤一件件取出，在灯下摊开。那动作近乎虔诚，仿佛是在为一位久别的故人整理行装。院中花草早已移入屋内，新换的水管也已缠妥，廊柱间再无寒气可乘之隙。万事俱备，只待冬神踏着霜色，悄然叩门。

入夜风起，呼啸穿庭，冷意如针，刺入窗隙。我蜷于衾中，心想外头定是凛冽刺骨。谁知清晨推门，竟迎面撞上一轮明灿的冬阳！它高悬于澄净天幕，毫不吝啬地倾泻光热，暖意直透脊背，竟渐渐蒸出衣下的微汗。这哪里是寒冬初临？分明是秋的余温在时节的缝隙里悄然回眸。我只得匆忙脱去厚重冬衣，如同卸下一身不合时宜的铠甲。至午时，室温竟升至二十度以上，暖得令人恍惚——这并非冬的肃杀，倒像是季节在节令之外，轻轻打了个盹。可这暖，又似一场温柔的欺骗。

我立于窗前，望着这满院虚假的暖光，心头却浮起一丝隐忧。这温软日色，宛如轻纱，覆在即将到来的严寒之上，美得令人心虚。冬阳如童子嬉笑，将北风藏于身后，只留片刻明媚诱你松懈。我忽而忆起年少时，也曾为风度在寒风中强撑单衣，如今却再不敢欺瞒骨血对冷的本能畏惧——那不只是肌肤的战栗，更是生命对自然威压的清醒臣服。可眼下这反常的暖，却如一场蛊惑的邀约，让人在卸防之际，更惧那终将袭来的凛冽，是否会以更暴烈的姿态归来。这暖阳，不过是季节错步时的一声轻叹，是寒冬前最温柔的伏笔。

季节的流转，从不听命于日历的翻页，也不因人的准备而稍加宽宥。冬日的暖阳虽令人舒展，可这暖愈是浓烈，愈像一个悬于头顶的隐喻——它提醒我，被延宕的寒冷终将归来，且必以更不容置疑的威严降临，如同岁月深处那些无法回避的冷峻章节。我重新披上那件尚显多余的厚外套，不为御寒，而是披上一份对无常的敬畏。窗外阳光依旧慷慨，可我知道，它只是冬神暂敛锋芒的假面。真正的冬天，终将在某个寒风骤起的清晨，踏着霜雪，以它肃穆的眉目，轻轻叩响我的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