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沉魚：陪床丫环传（4.）

顺顺大六

4.映山红妈妈的红艳和马银花三妹的白嫩，仍旧躲不过“三从四德”和“甘薯以皮肉论价”的宿命。

生了太子的母后，位尊不过儿皇帝；川话也说，“铜黄色亮不过金黄色，蜡烛白抵不过玉石白”。

白为贵的冯家高捧在上的，还是在家当地主的两个地瓜弟弟。三个姐姐都是他俩的长工丫头，地瓜当然长得更加敦敦实实、白白胖胖。父母想让儿子上学堂识文断字，两个小子就在家白吃干耍，油瓶不扶、扫帚不把。

家里安好心要女儿“吃得苦中苦”，使弟弟“方为人上人”。

冯三妹曾被乡亲们奉为神灵，在两个弟弟面前却是小巫见大巫。但小巫也有令大巫和长辈刮目相看的时候：稚英九岁那年，冯家险遭人祸，仅是一念之差。

那是秋日缫丝旺季的一天午后，一家人都在蚕房忙碌。

两个宝贝儿子跟平时一样，由婆婆带着在古驿道的大草棚里玩耍。当时只有两个陌生的背夫在“红苕驿站”歇晌喝水啃红薯，言谈中得知他俩是从山上懋功返回成都的。稍息，两人提出要吃面条，婆婆就上坡回屋去煮。待她重新生火把挂面煮好，再端着热面下坡来时，背夫和儿子全不见了踪影。大家闻讯赶来，断定是以怨报德的背二哥拐走了孩子俩！

事出已有两柱香的功夫，刻不容缓，父亲邀约起众乡亲准备下山追赶。

这时，并未看见人贩子去向的小稚英却提出异议，认为他们是往山上跑的。

众人七嘴八舌斥责冯三妹胡言乱语，都确信那两人带小孩下山去了：婆婆亲耳听见他俩自述，且口音是遂宁人；秋去冬来，汉人背哥和驮夫受不了高原寒冻都在这一段时间还乡；山上藏区远比成都坝子穷得多，而藏族也从无抱养汉人的习俗。但稚英哭喊着坚持，急得又说不出理由。好在她爸爸迷信三女儿的神女龙身之言，决定兵分两路：爷爷领人下山追，爸爸带人追山上。

果然，上山还不到三汇场——在那里可经宝兴下雅州，父亲就抓住了遂宁人贩子救回了冯家命根。其实稚英的“逆向思维”来源于一个故事，听一位常途经此地的法国传教士讲的。

这个故事，原本是西洋的一道智力题。说一座跑步也需要十分钟的铁路桥严禁行人通过，守桥人埋头在值班室里看书，每五分钟准时探头窗外，一旦发现有人过桥一定拦回去。有位机灵少年跑到一半便转身往回走，守桥人发现后就错误判断少年的目的方向，反而强拉少年过桥而中计。

可是，白苕稚英并未因为这次神机妙算改变自己在家里人微言轻的地位，有功之臣仍然是奴仆。家里对三种甘薯日常的衣食住行，也有上下官品的。

先说“行”，五姐弟赶场，两个弟弟都是坐在鸡公车上的，大姐二姐要么一推一拉，或是各推一个，三妹打甩手走路。

又说“住”，祖上留下的吊脚楼，仅弟弟有高居的份，两个姐姐挤身缫丝土草棚，暑时汗洗衣、寒时冰透心。蚕娘就住冬暖夏凉的石头蚕房，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

再说“食”，一张八仙桌，四位长辈和两个弟弟占了“六仙”，空下的即便不是长短工的“客位”，也不让三个女儿上席。小稚英主厨后，坐的也是下位，但姐姐俩一直是端菜盛饭、吃二轮的命。

最后说“衣”，姐姐穿的是长辈的旧衣，稚英就捡弟弟不要的。虽然妈妈要给女儿做点修裁，但大小总不合身。稚英的衣料还算新，手脚和肚脐却露在外面。俗话说，“人是桩桩，全靠衣裳。”光看几姐弟的“皮”，就知道“肉”价了。

真所谓“事分主次，人有高低。”百姓几口之家，男女老少也要排个三六九等。

值得一说的是，红苕村姑太多故事就源自衣裤偏小。她不知道多显出一截人人都有的手臂和腿脚便“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也不知道一段细皮嫩肉的肚和腰怎么会变成“蚁穴坏堤，蛇螫断腕”的诱因，更不知道那句嘲讽男人的名言——“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私生子。”

她后来只是醒悟了一点：“白”，并非一定“为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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