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潭铺人物谱【二】 美旺高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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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潭铺人物谱【二】 美旺高婆

美旺高婆

柯美旺，男，生于1914年，是星潭铺的众多老人之一。在星潭铺这个地方，人们习惯称呼外婆为高婆，也把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老人喜欢唠叨，嘴多的人，都称之为高婆。也许美旺老人就是这样的人吧，大家都在背地里叫他美旺高婆。

美旺老人三歲喪父，其母劉氏另嫁朱家山肖府。可见也是一个苦命的人。

他从小個性倔強，母亲曾经带他去肖府生活过一段时间，未過三個月就独自返回星潭，與哥哥傳富一道生活。他哥哥由于种种原因先後娶過三個老婆，後一個是車橋阮頸娶來的肖氏，接下轎來的时候還帶有一個八個月大的女孩。

柯美旺比带来的女孩子大十來歲，很痛愛她，把她当做亲妹妹，十多歲了，還經常上駝下背，帶她去玩，去看地方戲、龍燈。女孩子在柯府生活得很舒適，柯府还让她去学堂書，穿著也很時髦，街上的人都叫她：柯玲仙。她是于柯家出嫁的，妹夫是星潭的鄧昌琪（號立村），是一個很不錯的老中醫。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柯玲仙出嫁后又改名为邓银凤了。

　　美旺老人是一個老實巴交、憨厚正直的莊稼漢。幼小心靈埋下了失去親生父母的愛戴之隱痛，形成倔強的性格。哥哥讓他上過蒙學，認得幾個簡單的常用字，少年時期就以務農為生計，練就出結實健壯的身體。

他的哥哥曾為他抱了一個童養媳，名叫郭珍珠，比他大幾歲。后来後嫁于孔志孔慶頂的父親了，他们家景很貧寒，心地善良的柯美旺經常救濟過她家。

柯美旺成家结婚大概是一九三幾年。妻子叫郑苏云，是一個很贤惠和精明能幹的人。

一九三七年農曆十月二十三日他们生了一个女儿，名叫柯蘭菊。第二年日寇侵犯阳新，炮火打到了星潭铺，飛機在星潭老街盤旋，並在柯美旺家老房子對面投下一枚炸彈，房子前重屋桷桁條磚瓦被炸垮，石磉礅都被炸飛到河邊。

當時百姓直奔太山尖躲命，柯美旺挑著被蓋口糧及柯氏宗譜，妻子抱著女儿還背著一個包袱，也往大山尖逃命。女儿小時相當瘦弱，經不住恐嚇，號哭不止，一起逃難的人生怕受連累，離得遠遠的。他的妻子只好狠著心腸，用手捂住孩子的嘴，不讓她哭出聲來，孩子被捂得臉也發青成紫色了，差点送了小命。

日本鬼子侵佔星潭地區後，在大橋鋪良頭立下一個大本營，於我們星潭後面的小山頭金盆垴和陈家窝修起了碉堡，並且挖了戰壕，老百姓都被派去做工，柯美旺也不例外。星潭老街築起了圍堤，下街頭還建起一棟兩層的碉樓，日本兵守住城門口，進出的人都要向日本兵點頭行禮，還要有＂良民證＂通行。日本鬼子駐紮穩定後，柯美旺為了修繕被日本人炸毀的房屋，到下阮用银元買了一堂舊屋料，請人將房屋修繕好，为了生计後來開了一個小客棧，掛了一块牌子，叫＂柯怡發客棧＂。

那時候兵荒馬亂的，服侍客人的農村小生意的確難做。每天对客人要笑臉相迎，口下退食，好多時候還要退鋪蓋，一家老小只好聚在灶前取暖過一宿。服侍客人煮飯炒菜、熱茶熱水、住一宿，一個客人付兩角錢；過路客人打一個中夥，付一角錢。真是好不容易積攢一點錢，養家糊口。

听美旺老人的妻子讲，日本進攻我地時，她曾把家中一些值錢的細軟物件，用木箱裝著挑了兩擔去徐家灣姐姐家躲藏（日本未佔領此地），后来想去拿回来結果被姐姐矢口否認，硬說被土匪搶劫走了。

善良的妹妹没有说什么，後來，听说姐姐的大兒子徐唐詩結婚，她们沒給妹妹知情，而妹妹听说了突然前去道喜，姐姐對於前來的妹妹措手不及，新房內陳設的物品基本上都是妹妹挑去躲藏的物品。妹妹淡然一笑，親姐姐也會作出如此沒良心的事，默默地回家了。柯美旺夫妇俩确实损失了不少，但是他们没有再去追究了，亲情的丑恶让这两个善良忠厚的人心里感到难过。

柯美旺老人有两个儿子，一个是一九四一年農曆八月二十一日出生的，叫太强，另一个是一九四三年出生的，叫细强。一九四五年日寇戰敗潰退，國民黨反動派又佔據了这里，五年內戰開始，老百姓又是進深山避難，叫苦不迭，抓夫（壯丁）派糧要錢，百姓真是無法生存。

一九四六年春，小儿子细强過麻疹很嚴重，怕傳染硬把太强送到外婆家去躲避。可是一夥國民黨兵痞硬要在他家堂屋前活活打死一隻狗，狗血流了一大灘，並且還在家里煮狗肉吃，這樣就把小儿子的病引起復發，不久就喪了命。一条生命就这样没了，全家人悲痛不已。

一九四七年冬天的一个下午，一群國民黨兵痞，突然竄入柯美旺家中，硬逼他拿幾床被蓋給他們，美旺老人說確實拿不出來，幷向他們說好話求饒，可是這夥兵痞流氓不但不聽，竟一齊圍向他，將他抓到街上，他們拳打腳踢，柯美旺被打倒在地，嘴和鼻子鮮血直流，要不是對面開屠鋪的郭慶萬伯父拼命拉勸，還不知要打成什麼樣子！他妻子氣憤之極，摘下客棧木牌往地上一摔，那群兵痞中有一個趕過來，撿起木牌子往街上砸，木牌被砸爛了，那群兵痞也就離開了。

一九四九年春，國民黨敗兵潰退，往南逃竄（龍港方向），沿途燒搶擄掠，一個兵抓有民夫二至三人，把搶掠的貴重物資要這些民夫挑著一起潰退。星潭老街做生意、賣雜貨的鋪子都被洗劫一空，值錢東西就拿走，拿不動的就都甩在馬路兩邊的田地裏。當時男子漢逃避抓夫，家裏只剩下老人、婦女和兒童。要解放的前個月国民党兵馬日夜兼程逃难，家裏不管是煮什麼，這些過往逃亡的兵都要搶吃一空，好幾次連煮的豬食也被搶吃乾淨了。

有一天下午，柯美旺家裏一隻小水桶，被他們拿去提水喝，他妻子叫儿子去找回來，太强剛找到小水桶，有一個說大冶話的民夫拉著他，硬要他隨他們一道去，太强不肯甩手就跑了回來，妻子知情後，很是懺悔，不該讓儿子去找小水桶，否則就不堪設想了。

　　有一天傍晚，解放軍大部隊真的從郭家壟的紫金山開過來了。但當時百姓不知道是什麼隊伍！當地紳士孔慶剛在星潭街招呼大家快去躲避。美旺老人妻子牽著儿子也往官坑壟跑去，在過馬路時，溝裏有水跨不過去，两个人都滾到溝裏去了，全身衣服都濕透，妻子抱起儿子繼續往山壟跑去。天黑路滑，儿子確實跑不動了，求母親停下再不往前跑了。母親無奈，就於壟口一家借宿，睡在一張小竹床上，母親為孩子烤衣服，只要看到螢火蟲聚在一起，就誤認為是溃兵打著手電筒來了，擔驚受怕，一夜都未合眼。

第二天清晨，聽到進壟來的人說是解放軍來了，他们就往家裏趕，一路上看到那些保甲長在忙著向部隊送糧食。回到家裏，滿屋地下都睡著解放軍戰士，連後邊草房裏一個大腰磨都睡了三個人，家裏房門都沒有開，也無人進房內。真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解放軍真是人民的好隊伍，不拿群眾一針一線。

柯府在星潭铺是一个小姓，一共只有几家人。有一次柯家的一隻大花狗與別人的狗打架，別家的狗咬輸了，狗的主人拿著一根木棍趕來我家打花狗，嘴裏還惡狠狠地說：＂螞蟻也敢上門咬人！＂這就是旧社会小姓在此的屈辱，也是他们在黑暗社會遭受的痛苦、淩辱的缩影。

　　解放後，為了擺脫貧窮，莊家人要有田地做，用多年辛苦積攢的錢買田地和耕牛。柯美旺家买了近八鬥田地的地理位置：太壟一塊二鬥田，鮑山壟口有獨鬥和一鬥二兩塊田；靠近瓦雪畈有二斗湖地。去外北山的過路墩有兩塊五升地，公路邊一塊五升地，這些田地加上有一間一進兩重的破連三的房子，有县政府发的土地证有记载。

柯美旺當時家庭只有四口人，所以土改時劃為中農。 土地改革時他妻子當時是一個農會幹部，劃分成份時她曾在家裏說過：＂根據土地改革政策，我自報中農成份，工作隊說我們家可中可貧！＂家裏人當然都聽妻子的了。土改分地主財產時，叫去嶺財產。生性忠厚賢淑的夫妇俩沒要，僅僅拿了四條又黑又舊的板凳。

一九五五年政府规定各家田地輪流安排一起幹農活，由星潭铺的郭幫通（抗美援朝退伍軍人、黨員）為首和柯美旺幾家成立了一個互助組，接著是初級社到高級合作社，柯家都是積極參與者，田地入社這是走集體化道路、向富裕大道邁進。

新中国的成立，才有了老百姓的幸福生活。经历过苦难，才会有今天的欢笑。给柯美旺老人取外号，也是解放后的事情。

从前面的故事，可以看出，柯美旺老人饱经风霜，善良朴实，忠厚勤劳，古道热肠。

从他的后半辈子，也就是六十年代以后，我们可以总结出来:

美旺老人是一个有些传统守旧的人 。在一些生活细节上就能反映出他这方面的性格。他家里一直都是四代同堂，每天一起吃饭的人不少。老家的上堂屋当中摆着一张四方桌，桌子的上位长期摆放着两把有靠背的木椅子，如果家里没有客人，那象征最高的位置只能是他坐的，别人坐都不行，甚至会打板子。

他这方面的“封建”还不少呢！在七几年的时候，有一次他带孙子去河对岸的姨外婆家拜年。出门之前就自言自语说了不少关于出门要吉利的话。然后打开大门朝外瞧瞧，才挥挥手叫孙子跟他一起走。来到河埠头，刚要上船，突然在船舱里走出一个中年妇女，他赶紧拉着孙子的手，朝着船的方向“呸呸”两声，转身就往回走，说不吉利今天不去了！

原来家乡有一个老习俗，出门，特别是出远门和做生意，如果遇到女性视为不吉利。当然这是封建社会对女性的歧视，现在人们都不讲这些了！

　 美旺老人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他读过蒙学，不识多少字。但是一些历史典故倒知道不少，贤文里的话张口就来。因为口直，不管是家里人还是街邻，他认为你做错了他就会说你，不怕得罪你。有的事情你没有做好，他怕你没有记住，他会说了又说，说三四次的时候都有。这样就引起人的厌烦，街坊里就给他取了个外号“高婆嘴”（方言，就是唠叨的意思）。但是事后大家都知道，他的心地是好的。

　　美旺老人一生忠厚善良。平常虽然嘴多，一般都是跟别人讲道理。即使是跟别人发生矛盾，也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八十年代田地刚刚到户，他头一天刚刚在田里种了肥料，第二天去看看，发觉隔壁的一个小伙子把田埂挖开，把肥水往他家的田里放，说他不应该，小伙子竟然动手打人，祖父在理，还是不跟他一样，只是讲道理。最后还是政府出面处理了这件事。

解放前，自己家房屋维修，房柱子是新的，隔壁的人家说比他们家高了，不允许，邀了族人上门来把他打了一顿。过去没有说理的地方，他认为，都是邻居，低就低点吧，忍忍就算了。

　　美旺老人还是一个古道热肠的人。街坊邻居如果哪家有困难，定会伸出热情的手去帮忙。原来邻居有一家姓郭的，七十年代男人在外面驾船，长期不能回家，女人在家里带四个小孩。有一次，做妈妈的出去有事一天都没有回家，孩子们饿的直哭。就把他们都带回来，老人夫妇俩挑最好的给他们吃。

正因为他的善良和热情，家里房子比较大，六十年代的卫生院，七十年代的电影队，路线工作队全都到他们家里住过。

他非常喜欢孩子，孙子读高中他跟着认识了很多学生。经常跟他们说，有困难就到我家里去，没有吃的，就到我们家去拿。好多学生真的把他家当家里一样，经常去家里的，有的离家远的同学，上学和回家把他家当作必到站，他们总是热情相待。

美旺老人身材魁梧，一生劳碌奔波。解放前除了种田之外，还开一个小饭铺，赚点辛苦钱。大集体时代，一直为生产放牛。他的身体很好，街坊邻里从未发现他病过，连感冒都没有发现过。那个时候虽然没有什么条件，但是在平常的生活中，他很注意细节。他不管是什么季节，都会用烧开了的水洗澡，大热的夏天也是如此。如果是在田间劳动淋了雨，回家后他会用晒干的紫苏或者大蒜苗煎水洗澡。他的心态很好，不抽烟，不喝酒，也不打牌。一有空闲，总是有大大小小的事情做，一刻也不休息。

在炎热的暑天，他会自己用木板，麻袋，铁丝，麻绳等等制作一个风扇，挂在堂屋的梁上，看着很多小孩围坐在旁边，他会开心的一边瞌睡一边拉。这在星潭铺老街可是一项有名的“发明”。因为身体好，他七十多了挑粪浇田，百多斤的担子健步如飞。

美旺老人劳碌一生，1998年无疾而终，在那个年代属于高寿，应该是对老人一生勤劳俭朴忠厚善良的福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