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宿集，一叶便知秋浓

刘晓柊

　　听说万安高岭的银杏正当其时，便驱车前往。先在县城寻了家叫“杏塘宴”的馆子，尝了闻名遐迩的万安鱼头——汤色乳白，鱼肉鲜嫩，辣得恰到好处，吞一碗下肚，浑身暖透，算是为进山备足了底气。

　　抵达高岭村口已是夜色深沉，四围山峰影影绰绰朦朦胧胧。接驳车在盘山路上迂回前行，最终在一部电梯前停住。灯光微茫里，一座塔楼高高耸立，几幢灯笼状民宿散落在竹林边，静默朴素。

　　电梯缓缓上升，将我们送上塔楼顶。踏出电梯便是网红玻璃栈道，栏杆上缠绕着仿真银杏叶和小夜灯，整条栈道泛着暖光，如一条黄色缎带悬于半空。尽头两座木屋形似贝壳，引路的姑娘说：“今晚你们住这儿，悉尼歌剧院风情民宿。”

　　夜色如泼墨，远处几点灯火在山坳里闪烁。静立在栈桥上凝神眺望，整个村子静谧又神秘。山风簌簌，寒意袭人，不可久留，便裹紧衣衫返回屋内休息。

　　次日破晓时分，独自走上栈道。晨雾将散未散，远山如眉黛，谷间薄烟飘渺，黄墙蓝瓦的屋舍于林间时隐时现，银杏竹木皆被晨曦镀成淡金色。

　　村里人说，这里是郭子仪后裔避乱之所，当年随手抛落的银杏果，而今已蔚然成林。村中百余棵银杏，二十五棵挂着保护牌，最年长的已一千二百余岁，其余也多是明清时栽下的。

　　九时光景，游客渐至。小摊陆续开张，着古装的景区演员在台上起舞，穿汉服的女子在落叶间留影，伴奏音响震得叶片簌簌飘落。脖子上挂着相机，或手里握着手机的游人往来逡巡。

　　我们避开人潮往僻道而行。民宿皆依山而筑，有的由老屋修葺，土墙木梁犹在；有的新建，仍取竹木为材，与山色相融。室内洁净温暖，地垫无声，窗边设茶座，推窗即见竹影银杏，质朴却不潦草。

　　银杏无处不在——屋前檐下，小径溪边，金黄铺了满地，踩上去沙沙作响。山后几棵老杏树，其中一棵曾遭雷劈，半边焦黑，另一半却依然枝叶繁茂，见证生命的力量。

　　走得乏累了，在“银杏书屋”小憩。这间由老屋改建的书屋开着两扇大窗，正对一棵五百余岁的银杏。阳光筛过叶隙，在书页上投下细碎光影。室内无人言语，唯有翻书声与偶尔的鸟鸣相和。

　　午间在银杏餐厅用餐，开窗对黄叶，把茶话桑麻。老板娘利落地端上土鸡、冬笋、小河鱼，每一口都是山野本味。临走时捎上些土产：沾泥的鲜笋、家酿蜂蜜、富硒橙、红薯干，价钱公道实在。

　　午休后收拾行装返程。车行已远，透过车窗，那片金黄仍在山间闪烁。这个曾经空寂的村落，因扶贫政策和银杏树重获生机。三峡集团援建了道路民宿，县里趁势推出"宿集景区"，游客纷至，村民不必远行也能谋生。空心村成了网红地，却未曾丢失本来容貌。

　　山依旧是那座山，藏着郭子仪后人的避世往事; 路已不是那条路，载着村民脱贫的新生希望。你来或不来，银杏年年自黄。若秋冬有暇之时，不妨拐进山坳——拾一枚落叶，默坐片刻，静听风声掠过千年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