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辰寄思：致我九十二岁的母亲

李承贵

　　2025年11月29日（阴历十月初十），是母亲九十二岁寿辰。岁月沉香，母爱绵长，愿老妈身体硬朗，精神矍铄，往后余生，皆被幸福与安康紧紧环绕。

一、闯关东的传承，烟火里的家

我的父母，是地地道道的东北农民。祖辈在清朝光绪年间，怀揣着闯关东的勇气，从山东辗转来到辽宁宽甸扎根——父亲的祖辈来自即墨县，是兄弟二人结伴而行，途经山海关时不幸走散，自此断了联络；母亲的祖辈则从海阳县出发，沿着陆路一路向北，最终在这片黑土地上落脚。

父亲家道清贫，母亲家曾是当地的“富余户”，可她十四岁那年，姥爷早逝，家道中落，便嫁给了父亲。她常笑着跟我们念叨：“若不是家道中落，我断不会嫁给你爹这样的‘穷小子’。” 话里带着打趣，眼底却藏着对父亲、对这个家的深情。父母一辈子勤勤恳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田地里刨食，在土坯房里操劳，硬生生撑起了这个九口之家，将我们七个子女抚养成人。如今，家族人丁兴旺，11个孙辈、9个重孙辈分布在全国各地，各自安好，皆是父母辛劳的见证。

二、舌尖上的乡愁，母亲的味道

人这一辈子，无论走多远、官多大、尝过多少山珍海味，母亲做的饭菜，永远是刻在骨子里的家乡味，是他乡再难寻觅的至味佳肴。

母亲做的酸汤子，是宽甸独有的风味。她会提前将玉米碴子用清水泡上一夜，第二天用石磨磨成细腻的面浆，过滤后沉淀出浓稠的玉米糊，再揉成光滑的面团。烧一锅滚开的山泉井水，母亲左手攥着面团，右手握着漏勺，将面团顺着漏勺的细孔挤压，一条条银白的“酸汤子”便滑入锅中，煮熟后捞入凉水中过一下，再浇上用酸菜、肉末熬成的卤汁，酸香开胃，筋道爽滑。还有那鸡血糊，母亲将新鲜鸡血搅碎，加入葱花、姜末和少许玉米面，用山泉水慢慢熬煮，煮到黏稠入味，撒上一把香菜，鲜香扑鼻；包馄饨时，她擀的皮薄如蝉翼，馅料是自家养的土鸡剁成的肉泥，拌上切碎的山野菜，咬一口汤汁四溢，满口都是自然的鲜香。这些味道，在丹东以外的城市，再也找不到复刻版——那是独属于我的童年味道，是乡愁最真切的模样。

2020年，我坐火车回老家陪母亲待了两天，三件小事，至今想起仍思绪万千。

（一）炕边的守望

2020年回家时，我因工作疲惫，大白天在母亲的土炕上美美睡了一下午。一觉醒来，朦胧中看见母亲正坐在炕边的板凳上，手里纳着鞋底，眼神温柔地落在我身上。见我醒了，她放下针线，轻声问：“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看你睡得这么沉。” 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别太累着”“按时吃饭”，像穿越了时光，瞬间将我拉回童年。小时候头疼脑热，母亲也是这样守在我身边，用温热的毛巾敷我的额头，一遍遍念叨着安慰的话，那份牵挂，从未因岁月流逝而减少半分。光阴似箭，我已年过半百，可在母亲身边，我总能变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二）路口的凝望

临行前，我家距公路有五百米路程，母亲执意要送我。我心疼她年纪大，腿脚不便，百般不肯，她却笑着说：“就当散步了，陪你走一段。” 一路上，她不停地叮嘱我“路上小心”“到了给家里报平安”，走到公路边，还在反复念叨。车子驶离时，我从车窗回头张望，看见母亲独自站在空旷的马路上，佝偻着身子，双手揣在棉袄口袋里，望着我远去的方向，身影单薄又孤单。我忽然明白，中国千千万万老人的孤独，皆是因为儿女放不下远方的锦绣前程，而父母又舍不得老家的那山、那水、那抹刻在骨子里的乡愁。

（三）千里的牵挂

上了火车后，我放下行李，倒在卧铺上便睡着了。刚入睡不久，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母亲打来的。她在电话里细细询问：“人多不多？车厢里冷不冷？要是冷，就把外套盖在被子上，千万别着凉。” 儿行千里母担忧，我上车后忙着安顿，竟忘了给家里报平安，母亲却始终牵挂着我，生怕我受一点委屈。原来，无论多大年纪，只要母亲在，我们永远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幸福孩子。这世上最珍贵的奢侈品，从来不是财富地位，而是陪父母变老的时光，一旦逝去，再难重来。

三、年味里的乡愁，远去的仪式感

离开家乡已四十多年，我平均每年回家一次，每次都有新的感受、新的变化。父亲在世时，每年春节，兄弟姐妹还能团聚一堂；如今，大家分布在全国各地，再难聚得整齐，而那些刻在记忆里的年味，也随着父亲的离世，渐渐淡了。

故乡的年味，曾是我最期盼的味道。每年腊月二十三小年，父母会祭拜灶王爷，母亲会蒸上一碗香甜的灶糖，摆在灶台上，念叨着“灶王爷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大年三十下午，兄弟们要去祖坟上坟“接年”，带着纸钱、鞭炮和供品，在祖辈的坟前磕头祈福，告诉先人“家里人要团聚了”。

回到家，父亲总会早早把李家宗谱小心翼翼请出来——那是一本泛黄的线装本子，封面写着“李氏宗谱”四个苍劲的毛笔字，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祖辈的名字和生卒年月。父亲会找一根结实的木杆，将宗谱郑重地挂在堂屋的正墙上，再用干净的布擦拭一遍，眼神里满是敬畏。母亲则忙着烹制贡品，有自家养的鸡、亲手包的饺子、蒸的馒头，还有各种水果，整齐地摆在宗谱前的供桌上。

从大年三十到年初二，每次吃饭前，都要先盛出一份贡品敬奉宗谱，我们才能动筷。三十晚上要守夜，前半夜不能睡觉，各个房间的灯必须亮着，寓意“灯火通明，福气满满”。夜里十点左右，全家分两批行动：一批人负责燃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响彻全村；一批人负责从柴垛往家里抱柴，寓意“把财神请回家”。

吃年夜饭前，还要把蜡烛和贡品搬到院中间，父亲点燃香纸，带领全家磕头祭拜天地，嘴里念叨着祈福的话语，再燃放礼花鞭炮，仪式感满满。年夜饭的餐桌上，总有吃不完的讲究：饺子里包着四六个硬币，吃到的人寓意新年发财、万事如意；还有卤制的猪前蹄，寓意“前途无量”；清炒生菜，寓意“生财有道”；整条的红烧鱼，寓意“连年有余”。更有意思的是，从大年三十到年初二，家里的垃圾和废水都不许外倒，寓意“只进不出，守住财气”。这些热闹的仪式，如今再难重现，只剩下满满的回忆。

四、九二高龄的福气，长寿的密码

如今，母亲已九十二岁高龄，身体却依旧硬朗，记忆力更是惊人。每次回老家，我都和母亲睡在一个土炕上，盖着母亲亲手缝制的棉花被，听她唠家常，讲过去的故事，讲我小时候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的趣事，那些尘封的往事，在她的讲述中变得鲜活起来。

母亲长寿健康，是我们做儿女的最大福气。有人说，母亲在，家就在；母亲在，我们兄弟姐妹和李氏家族就有最大的“活佛”——我们要拜的，就是母亲这个活佛。细细想来，母亲长寿的原因，其实藏在日常里：

1. 天然氧吧的滋养：故乡宽甸山清水秀，PM2.5几乎为零，每立方米负氧离子含量高达60000个，是北京的800到1000倍，清新的空气滋养着她的身心；

2. 山泉井水的馈赠：母亲天天喝的水，来自家门口的山泉井，水质清澈甘甜，比市面上的矿泉水还要纯净；

3. 坚韧不屈的性格：母亲骨子里有着不服输的韧劲，年轻时再苦再难，她都从未抱怨过，认定的事就绝不放弃，这样乐观豁达的心态，让她总能从容面对生活的风雨；

4. 规律的作息习惯：母亲多年来坚持早睡早起，晚上八点左右就上床休息，清晨天刚亮就起床，到院子里活动筋骨，呼吸新鲜空气，睡眠质量极好；

5. 绿色天然的饮食：吃的是自己耕种的玉米、大豆、蔬菜，没有农药化肥，是真正的绿色食品；

6. 长寿基因的传承：姥姥当年活到了九十四岁，这份长寿的馈赠，也幸运地传承给了母亲。

九十二载风雨兼程，母亲用她的勤劳、坚韧与爱，撑起了一个家，滋养了几代人。如今，惟愿时光慢些走，让我们有更多机会陪伴在母亲身边，听她唠嗑，陪她散步，像小时候她照顾我们那样，好好照顾她。祝我的老母亲福寿安康，岁岁无忧，笑口常开！

在沈阳至长沙的飞机上

妻子和母亲在飞机上

和母亲在湖南

母亲、妹妹、本人

在辽宁青山沟风景区

父亲和母亲合影

本人和母亲合影

1981年8月我去海南长沙上学前全家福

全家福

儿子结婚时的全家福

父母的7个孙子、孙女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