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秋回家

达戈 • 直沽清泉

大巴车在古镇汽车站缓缓停稳，车轮碾过青石板的余音犹在耳畔。我提着行李伫立站台，目光却被角落一抹明黄悄然牵住——那是辆共享电瓶车，车身亮如新镀秋阳，车筐洁净如洗，仿佛一位裹着金箔的老友，静候多时。将行李箱妥帖安置于两腿之间，车座恰好卡住箱沿，稳如定制，仿佛这归途的每一步，早已被秋意悄然丈量。

拧动车把，明黄的身影轻盈滑出车站，风随即扑面而来。先是桂香，甜润地拂过鼻尖；转过两巷，秋意骤然浓烈——几株红枫矗立白墙黛瓦之间，红得如炬燃烧，将半边天空映得通红。明黄的车身穿行其间，宛如一尾金鲤游弋于赤浪之中。阳光穿过叶隙，在车把上跳跃着细碎光斑，连那清脆的车铃声，也染上了金红的暖意，叮铃作响，似在吟唱归家的序曲。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白墙下鸡爪槭正红得热烈，叶尖挑着阳光，风起时簌簌飘落，红的、金的碎片铺满小径，明黄的车轮碾过，仿佛在秋的琴键上弹奏一曲归途的乐章。途经那株熟悉的银杏，满树金叶如箔，将黛色屋檐衬得温柔如画。我放慢速度，一片红枫悄然飘落于明黄的车筐，红与黄相映成趣，宛如打翻了秋天的调色盘，暖得如同晒透了整个午后的阳光，沁入心脾。

抵达枫园门口，我轻轻熄火，将明黄的电瓶车停入指定区域，车锁“咔嗒”一声轻响，仿佛为这段秋日骑行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点。提箱前行，轮子碾过门前落叶，沙沙作响，如秋的私语低吟。推开虚掩的院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竹影婆娑，桂香未散，风里还裹着微润的水汽，织成一张柔软的网，悄然卸去一身风尘与疲惫。

院中秋意浓得化不开。廊前银杏满树金黄，叶片如箔，将黛瓦映得温润如玉；墙角红枫似火，燃烧着半边天光。我放下行李，从口袋掏出手机，开始收藏这满目秋色。第一张是银杏，阳光穿过叶隙，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碎金；第二张是红枫，叶脉透光，红得通透如血；第三张是竹影，摇曳于白墙之上，宛若一幅流动的水墨……一张接一张，十一张照片，将这红与金交织的晚秋，尽数收进方寸之间，也收进心底。

忽然间，便懂了“归”字的分量。那不是屋檐，不是院墙，而是这秋日里的红与金——是明黄电瓶车穿行枫林的灵动，是银杏叶迟迟不肯落下的执念，是红枫偏要扑入怀中的炽热，是风里裹着的、连呼吸都泛甜的暖意。纵使行过千山万水，只要一脚踏进这秋光里，看落叶追逐车轮，将这红与金的晚秋收进镜头，心便有了着落——原来，这就是家。

秋深如许，而我有处可栖。我提着箱子缓步向楼内走去，手机里存着十一张照片，像揣着十一个温暖的故事。一步，一步，走进这红与金的深秋里，走进被秋光浸透的庭院，走进久别重逢的家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