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夏,知夏,雪落无归

娜娜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夜,冷得像刀。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上海滩的雪,下了三天三夜,把黄浦江的灯影都埋了。但沈公馆的黑漆大门,却依旧亮得刺眼,像浸在雪地里的古潭。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门口站着个跛足道人,破鞋踩在雪里,发出“咯吱”的响,像骨头碎裂的声音。</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他望着那两扇门,忽然笑了,笑声比雪还冷:“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荣华忘不了……”</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门开了。 出来的是个小厮,簇新的一身短打,鼻孔朝天的却一脸不耐烦:“哪来的疯道士,敢在沈公馆门口聒噪?” 道人没理他,只从袖里摸出块怀表,表壳是银的,在雪夜里发着幽幽的光,表盖内侧,“知夏”两个小字若隐若现。</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告诉你们家少爷,这东西,他丢了十年了——还有,替我问一句,他还记得民国十年,霞飞路梧桐树下,那个送他表的丫头吗?”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小厮眯眼,刚要发作,里头却传来个声音,冷得像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让他进来。”</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沈公馆的暖阁里,熏着雪茄香,暖得让人发懒。 沈砚斜倚在皮沙发上,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块刚递来的银怀表,表盖内侧“知夏”两个字,被体温焐得发烫,烫得他指尖发麻——这是苏知夏十五岁生日那天,用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买的,银壳子是她亲手挑的,字是她趴在灯下,一笔一划刻上去的。那年他十七,还是圣约翰大学的学生,不是后来沈公馆里身不由己的少爷。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道人进来,雪水顺着破衣往下滴,在柚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表还你了。”道人说,“十年了,‘知夏’两个字,你没磨掉。”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沈砚没抬头,声音轻得像雪:“你是谁?这表,当年是怎么丢的?”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我是谁不重要。”道人笑,“重要的是,你和苏小姐的缘,本是霞飞路的梧桐影,却被沈公馆的铜臭味熏变了味——你爹沈啸林逼她爹苏教授签军火走私的字据,苏教授不肯,去年冬天,不是‘病逝’了吗?你以为,苏小姐还能像十年前那样,追在你身后喊‘阿砚哥哥’?” 沈砚的指尖猛地顿住,怀表差点从手里滑落。他怎么会忘?去年苏伯父“病逝”,他去苏家吊唁,苏知夏穿着素白孝衣,背对着他站在灵前,一句话也没说,只给他看了桌上一张揉皱的纸——上面是沈啸林的签名,和“走私”两个刺眼的字。那天他攥着她的手,说“知夏,信我,我一定查清楚,还伯父清白”,可这一年,他被沈啸林困在公馆,连苏家的门,都再没踏进去过。</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你在等她原谅。”道人又说,语气笃定得残忍,“但你等不到。这雪,落下来就化不了;这债,欠了就还不清——雪落无归,人也一样。”</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沈砚忽然抬眼,眼里的火暗了暗:“雪落无归?那你为什么要把表还我?” 道人不答,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雪粒子落在他破帽檐上:“三月十五,静安寺旁的白兰咖啡馆,她会来。记住,见了面,别跟她说‘查清楚了’,也别叫她‘苏小姐’,就叫她‘知夏’——她等的从不是清白,是十年前那个会护着她,不让她受委屈的阿砚。”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门关上,暖阁里又只剩下沈砚一个人。他把银怀表贴在胸口,表芯的滴答声,像在数着十年的日子,又像在倒数他们仅存的时光。他轻声念:“知夏,知夏……”声音落在暖阁的香雾里,轻得像要被吹散,却又沉得像压在心底的债。</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三月十五,雪还没停。 静安寺旁的白兰咖啡馆,落地窗外的玉兰花,开得像雪,落得也像雪,飘进窗缝,落在苏知夏的发梢。</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一杯冷掉的咖啡,指尖反复划着杯沿——这是十年前沈砚带她来的地方,那天他说“知夏,等我毕业,就娶你,我们在院子里种满玉兰”,如今玉兰开了,他却成了沈啸林的儿子。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她咳得厉害,丝帕捂在嘴上,拿开时,帕角红了一点,像落在雪地里的红梅。自父亲“病逝”后,她的肺就弱了,医生说要去南方养,可她走不了,她要等沈砚,等一个答案,也等一个了断。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她白裙微动,她忽然抬头,望向门口——进来的人,穿着米白羊绒衫,手里攥着那块银怀表,头发比去年白了些,眼神里是她熟悉的愧疚。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知夏。”沈砚站在她面前,声音哑得厉害,他没叫“苏小姐”,叫的是“知夏”,和十年前一模一样,“我来了。” 苏知夏笑了,眼里终于有了光,像雪地里燃起来的星,却又很快暗下去:“我知道你会来。你看,我穿了十年前你送我的白裙,还戴了这块表——你刻的字,我每天都描,没让它淡。”</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她抬起手腕,腕上是块小小的银表,和沈砚手里的是一对,“可阿砚,有些东西,不是描一描,就能回到过去的。沈砚坐在她对面,把手里的怀表推到她面前,表盖内侧的“知夏”,墨迹新鲜,是他这一年,每天偷偷描的:“知夏,我爹的事,我……”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别说了。”苏知夏打断他,指尖碰了碰两块怀表,“我今天来,不是要听你说沈啸林的事,是想跟你说,我们逃吧。离开上海,去南方,那里没有沈公馆,没有走私,只有玉兰和阳光,我们像十年前说的那样,种一院子的花,好不好?”</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沈砚猛地抬头,眼里的火又燃起来:“好!我这就去安排,明天就走,谁也拦不住我们!”他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冷得像冰,他却想攥紧,攥到天荒地老,“知夏,等我们走了,我就带你去苏伯父的坟前,告诉他,我会护你一辈子。” 苏知夏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里有太多的温柔,也有太多的无奈。</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她知道,沈啸林不会放他们走,这上海滩的网,早就把他们困死了。就像这窗外的玉兰,开得再美,也终有被雪压落的时候。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忽然,咖啡馆外传来汽车刹车声,急促得像枪声。 “少爷!苏小姐!不好了!”是家里的老管家,跑得满头大汗,脸色惨白,“老爷知道您来了这里,让巡捕房的人先去了公馆,现在……现在正往这边来抓您和苏小姐!” </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我爹的死,是不是你害的?那张走私字据,是不是你逼他签的?”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沈啸林脸色一变,厉声道:“丫头,这里没你的事!滚出去!”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我不滚!”苏知夏往前走了一步,“今天我就要你说清楚,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沈公馆的客厅,气氛压抑。 沈啸林站在中间,西装领口敞开,脸色铁青。巡捕房的探长,穿着一身藏青制服,手里拿着搜查令,眼神像刀子,刮得人难受。 “奉公共租界工部局令:沈啸林涉嫌走私军火、操控鸦片,着即查封公馆,逮捕涉案人员!” 探长的声音不大,却像炸雷,在厅里响了起来。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沈砚拉着苏知夏冲进来时,正听见这句话。他把她护在身后,看着父亲,看着那些平日里围着他转的姨太太、账房,忽然觉得可笑——那些定制西装、香槟舞会,那些他曾厌恶却又逃不开的繁华,原来都是用苏伯父的命、用无数人的血堆起来的。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沈啸林!”苏知夏从沈砚身后探出头,声音不大,却带着“知夏,别冲动。”沈砚攥紧她的手,转头看向沈啸林,“爹,事是你做的,别牵扯知夏,要抓,抓我!”</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哟,沈少爷倒是护着苏小姐。”探长冷笑,目光扫过苏知夏,“可惜,苏教授死前,可是把沈公馆走私的证据,都交给苏小姐了——苏小姐,你手里的那个锦盒,装的不是你爹的照片吧?”</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苏知夏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抱紧手里的锦盒</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锦盒是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里面是沈啸林走私的账本和书信。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原来证据在你这儿!”沈啸林眼里闪过狠厉,猛地冲过来要抢,“把东西给我!”</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别碰她!”沈砚拦在苏知夏身前,和沈啸林对峙,“爹,你收手吧,证据交出去,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从轻发落?”沈啸林笑了,笑得狰狞,“我沈啸林在上海滩混了三十年,从没有低头的道理!”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这时,三姨太柳玉茹忽然站出来,穿着一身红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却没了往日的妩媚,只剩下狠厉:“别争了!军火是我私藏的,鸦片是我帮着运的,账本也是我偷出来的,跟沈砚没关系,更跟苏小姐没关系!”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探长挑眉:“柳姨太倒是义气,可你忘了?逼死商会王老板女儿的,也是你。”</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柳玉茹的脸瞬间白了,她踉跄了一下,指着探长,却说不出话来。</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她忽然想起了十六铺码头的夜晚,想起了那些黑箱子里的枪,想起了王小姐跳黄浦江前的眼神——那双眼睛,像鬼,一直跟着她。</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带走!”探长喝了一声。 巡捕冲进来,枪栓拉动的声音,映着厅里的水晶灯,像要燃起来似的。女人们的哭声,男人们的骂声,混在一起,乱得像一锅粥。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沈砚紧紧护着苏知夏,手里的银怀表被攥得死紧,表盖内侧的“知夏”,硌得他手心疼。他忽然想起了那个跛足道人,想起他说的“雪落无归”——原来,从他出生在沈公馆的那天起,从他认识知夏的那天起,就已经走上了无归的路。</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夜更深了。 沈公馆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是沈啸林放的火,他说“沈公馆的东西,就算烧了,也不能留给别人”。雪还在下,落在火里,发啦”的响,像在哭,又像在喊:“知夏,知夏……” 沈砚被绑在楼梯扶手上,看着眼前的一切。沈啸林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巡捕的佩刀,脸上还带着不甘。</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柳玉茹被两个巡捕架着,嘴里不停地骂,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呜咽。</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他的目光在火海里疯了似的扫——知夏呢?刚才混乱中,他被巡捕推开,知夏就不见了!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阿砚。” 一个声音,轻得像风,从火光那头传来。 沈砚猛地回头,看见苏知夏站在燃烧的楼梯口,白裙胜雪,怀里抱着那个锦盒,手里攥着两块银怀表,表链缠在一起,像一道银色的泪。她的脸色很平静,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看着他,一遍遍地喊:“阿砚,阿砚……”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知夏!你快走!别过来!楼要塌了!”</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沈砚挣扎着,绳子勒得手腕生疼,“证据我已经让管家交给探长了,你快走,去南方,找个地方好好养身体!”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我不走。”苏知夏慢慢走近,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水果刀——那是他们第一次在白兰咖啡馆约会时,切蛋糕用的那把。</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她走到他身边,刀尖划过绳结,动作轻得像描表上的字,“我说过,要和你一起走的,十年前就说过,我不做无归的雪,也不让你一个人无归。” 绳子断了。沈砚一把抱住她,她的身子很轻,冷得像雪,却带着一股玉兰的香。</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我们走,现在就走,去南方,种一院子的玉兰,每天描表上的字。” “好。”苏知夏笑了,这次的笑,是真的,像雪地里开得最艳的玉兰,“阿砚,你看,两块表都在,我们的缘,没断……” 他们并肩走在火海里,身后是倒塌的楼梯,是燃烧的地毯,是沈公馆的繁华,碎成了一片烬。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巡捕看见了,举着枪冲过来,枪声在火海里炸响——他们以为苏知夏手里的锦盒里还有证据,要抓她回去问话。 苏知夏忽然转身,挡在沈砚面前。她手里的水果刀,第一次不是用来切蛋糕,而是用来护着身后的人。子弹穿过她的后背,血喷出来,落在她的白裙上,像一朵红梅,又像一瓣被雪压落的玉兰。</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她怀里的锦盒掉在地上,账本散出来,很快被火燃成了灰。 “知夏!”沈砚的声音,碎得像玻璃。 他抱住倒下来的她,两块银怀表从她手里滑落,掉在火边的雪地里,表盖弹开,“知夏”两个字,被血溅上一点,红得刺眼。</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苏知夏靠在他怀里,咳了一声,丝帕上的红,越来越多,染到了他的羊绒衫上。</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她抬起手,想摸他的脸,却没力气,只能轻声念:“阿砚,对不起……我可能……陪不到你去南方了……十年前的约定,你别忘……要是想我了,就看看表上的字……知夏……知夏一直都在……”</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她的手,慢慢垂了下去,最后落在两块银怀表上,像是想把它们再缠在一起。 沈砚抱着她,站在火海里,一动不动。火光映着他的脸,一半红,一半黑。他一遍遍地喊:“知夏,知夏……”声音混在火声里,混在雪声里,像哭,又像诉,“十年的约定我没忘,我带你去南方,我们种玉兰,描字,你别睡,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没人回答他。只有雪,还在落,落在他的头发上,落在她的白裙上,落在那两块银怀表上,很快,就白了头,埋了字,盖了所有的痕迹。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雪落无归 雪停了。 沈公馆变成了一片废墟,只剩下断壁残垣,在阳光下,白得刺眼。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一个跛足道人,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他看见沈砚,坐在废墟的中央,怀里抱着一具白裙女子的尸体,尸体已经冷了,脸上却带着笑。他的头发全白了,雪落在上面,和头发融在一起,分不清是雪还是发。 他手里攥着那两块缠在一起的银怀表,表盖都开着,“知夏”两个字,被反复描了无数遍,墨迹混着血,黑得发亮,却再也暖不热了。 “都结束了。”道人说。 沈砚没回头,只是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声音轻得像雪:“没结束。她只是累了,睡着了。我在等她醒,等她醒了,我们就去南方,种玉兰,描表上的字——十年前说好的,不能不算数。”</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她不会醒了。”道人叹了口气,“你和她的缘,起于霞飞路的梧桐,终于沈公馆的火海,早就断了。这雪,落下来就化不了;这人,走了就回不来。雪落无归,人也一样。”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我不信。”沈砚抬起头,眼里的火,灭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白,像雪,“她叫知夏,夏天就会回来的,夏天来了,雪就化了,她就回来了。南方没有雪,她肯定喜欢那里。” </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道人没再劝,从袖里摸出一本册子,册子上写着“沪上名媛录”。“这是她们的命,也是你的命。你逃不掉的。”</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沈砚接过册子,翻开,里面的字,像血写的,一个个跳出来:苏知夏,柳玉茹,周曼丽……每一个名字,都对应着一场悲剧,一场被雪埋了的无归路。</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他忽然把册子扔了,扔在废墟里,册子被风吹得散开,纸页像蝴蝶,飞了起来,落在雪地里,很快就被新雪埋了——就像知夏,就像他们十年的时光,就像霞飞路的梧桐影。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他抱着苏知夏,慢慢站起来。怀里的人很轻,轻得像一片玉兰花瓣,像一朵落雪。他要走了,离开这个伤心地,去南方,去一个有玉兰的地方,等着夏天,等着雪化,等着一个叫“知夏”的姑娘,回来和他一起,把两块表上的字,描得再深一点。</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道人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天边。他忽然又笑了,掏出葫芦,喝了一口酒,酒很烈,烧得喉咙疼。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真情忘不了……知夏,知夏,雪落无归啊……”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很远,很远,像一个梦,一个被雪埋了的,无归的梦。 </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天边,有一只鸟,孤零零地飞着,飞过废墟,飞过雪地,飞向南方。它的影子,落在地上,像一个“夏”字,很快就被新下的雪,埋了。 上海滩的雪,又开始下了。 有人在废墟旁,听见一个声音,一遍遍地喊:“知夏,知夏……” 喊到声哑,喊到白头,喊到雪落满肩,喊到天地间,只剩下一个人,一具尸,两块缠在一起的表,一场永远等不到夏天的……无归的雪。</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知夏,知夏,雪落无归。</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知夏,知夏,此生无归。</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