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山论诗工拙丑

铁缘人

　　诗之丑工拙，朱子言之矣。盖有工拙，乃诗之衰也。三代、两汉之世，人唯无作，作则未有不以之自喜。自有工拙，而作者愈盛，诗亦愈衰。

陆务观示于人曰：“汝果欲学诗，工夫在诗外。”至哉言乎！可以扫尽一切诗话矣。

学诗当先求六义。唐以前比、兴多，宋以来赋多，故韵味迥殊。

杨诚斋爱讲翻案法，然尝言：“古人之诗，天也；今人之诗，人焉而已。”此二语包孕千古，不似讲翻案法者。

译文

诗歌的拙劣与精巧，朱熹已经谈论过了。大概“有精巧与拙劣之分”，正是诗歌走向衰落的表现。夏、商、周三代及两汉时期，人们除非不写诗，一旦写就没有不因（写出心声）而自我欣悦的。自从有了“精巧与拙劣”的评判，写诗的人愈发增多，诗歌却愈发衰落。

陆游对人说：“你若真要学诗，功夫在于诗歌本身之外。”这话太精辟了！足以扫除所有空谈技巧的诗话（言论）。

学诗应当先探求“六义”。唐代以前的诗歌，“比”和“兴”的手法用得多；宋代以后，“赋”的手法用得多，所以（诗的）韵味差别极大。

杨万里喜欢讲诗歌创作的“翻案法”，但他曾说：“古人的诗，是自然天成的；今人的诗，不过是人力刻意雕琢罢了。”这两句话蕴含了千古诗道的精髓，完全不像只会谈论“翻案法”（技巧）的人所说的话。

注释

1. 朱子：朱熹（1130-1200），南宋理学家、文学家，对诗文审美有深刻见解，主张诗歌应重性情。

2. 三代：指中国古代夏、商、周三个朝代，被视为礼乐文明鼎盛、诗文尚“自然本真”的时期。

3. 陆务观：陆游（1125-1210），字务观，号放翁，南宋爱国诗人，其“工夫在诗外”是中国诗论核心观点，强调生活阅历对创作的重要性。

4. 六义：语出《诗经》，指“风、雅、颂”（诗歌体裁）与“赋、比、兴”（表现手法），此处侧重后者（创作手法）。

5. 赋、比、兴：古代诗歌核心表现手法。“赋”指直接铺陈叙述；“比”指比喻、比拟；“兴”指托物起兴，借景抒情。

6. 杨诚斋：杨万里（1127-1206），字廷秀，号诚斋，南宋“中兴四大诗人”之一，创“诚斋体”，善用“翻案法”（反向立意，出新意于旧说）。

7. 翻案法：诗歌创作技巧，指打破前人固有意象或观点，从反向、侧面立意，如“近水楼台先得月”翻为“近水楼台不得月”，以出新意。

8. 天也/人焉而已：“天”指自然天成，不事雕琢，贴合性情；“人”指刻意用技巧、人力雕琢，失却本真，是杨万里对古今诗风的核心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