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的本质功能是“联结”

无尘

信息的本质功能是“联结”

每天醒来打开手机，海量信息扑面而来。面对这些信息，我们总习惯性地评判其“真或假”。但尤瓦尔·赫拉利在《智人之上》中提出的信息“联结”说，却颠覆了这种固有认知：信息的本质功能并非单纯呈现现实，而是通过联结不同事物、人群或事件，‌创造新的现实‌‌。这一理论包含三个关键维度：

1.‌信息作为联结网络‌：

信息通过将分散的“点”连接成网络，形成共享的信念或叙事（如宗教、货币等“主体间现实”）。

2.‌现实的三重性‌：

‌客观现实‌：物理世界的事实；

‌主观现实‌：个体感知；

‌主体间现实‌：由群体共识构建的社会现实（如法律、品牌）。‌

2.‌信息的力量‌：

大规模合作依赖共同故事（如民族主义、消费主义），而信息网络是这种合作的基础。‌

信息“联结”说跳出了“非真即假”的二元框架——真实的信息能联结众人；而虚构的信息，有时也能成为凝聚群体的纽带。信息的核心力量从来不是它是否复刻了现实，而是它能否编织一张“意义之网”，让分散的个体成为一个共同体。

一、现实联结：以真相为锚，构建持久的集体认同

赫拉利的定义并未否定“信息是现实的呈现”，恰恰相反，如实呈现现实，本身就是最坚实的联结方式。这种联结的力量，源于对客观事实的共同确认，无需复杂的话术，就能让不同地域、不同背景的人，产生一致的认知与情感。 1969年7月，阿波罗11号成功登陆月球，尼尔·阿姆斯特朗迈出的那“一小步”，通过电视信号传到了地球的每一个角落。当时全球6亿人围坐在屏幕前，凝视着38.4万千米外的月球表面——那粗糙的月壤、缓缓移动的脚印、深蓝色的地球剪影，都是对现实最精准的呈现。 但这画面传递的远不止是“人类登上月球”这个事实。它让人们突然意识到，在浩瀚宇宙中，人类是一个命运与共的整体。不同肤色、不同信仰的人，此刻共享着同一份敬畏与自豪，这种基于共同事实的情感共鸣，打破了国家、种族的界限，构建了一次罕见的“人类共同体”联结。

类似的场景在历史上不断重演：疫情期间，全球共享的病毒基因测序数据，让各国科学家迅速联动研发疫苗；世界杯决赛的直播画面，让亿万球迷为同一支球队欢呼或叹息；甚至是一场全网关注的救灾行动，实时更新的灾情信息，能让无数人自发捐款捐物、凝聚爱心。

这种现实联结的核心是“共识”。它以客观事实为锚点，不依赖情绪煽动，也无需刻意说服。因为真相本身就拥有强大的凝聚力，而由此产生的集体记忆，往往能跨越时间，成为一个时代、甚至一个物种的共同印记。

二、虚构联结：以情感为燃料，制造临时的群体绑定

如果说现实联结靠的是真相，那虚构联结靠的就是情感。这种“虚构联结”，是赫拉利理论的亮点之一。他认为，有时候，虽然呈现的是错误的现实，也可能成为一种社会联结。 例如奥威尔在《1984》中描绘的“两分钟仇恨会”，就是虚构联结的极致写照：大洋国政府每天上午11点，组织所有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会聚集在电视屏幕前，播放虚构敌人埃曼努尔·戈斯坦因的影像，强制民众参与咒骂、呐喊等行为。极权政权通过宣传机器，将虚构的“敌人”塑造成全民公敌，每当屏幕上出现敌人的影像，人们就会陷入集体的愤怒与嘶吼中。这一仪式旨在转移社会矛盾，将内部问题归咎于外部敌人，同时通过情绪宣泄维持统治稳定。这种联结完全建立在虚假的叙事之上，却能让个体在情绪宣泄中，获得强烈的群体归属感和安全感——“我和大家一样痛恨敌人，我属于这个集体”。

历史上，这样的案例并不少见。苏联“李森科事件”中，李森科编造的“遗传基因是谎言”的虚假理论，迎合了当时的政治需求，被包装成“真理”强制推行。许多农学家明知其错，却在集体压力下选择沉默，甚至跟风认同。这种基于谎言的联结，将个体绑定在权力框架内，靠恐惧与盲从维持着表面的“团结”。

在当下，“虚构联结”也时常以更隐蔽的方式出现。一些营销号编造的“劳、资不可调和”论，“资本原罪”论，编造和放大矛盾，抵毁民营企业家，却能吸引大量网民站队，形成情绪共鸣。

这些“虚构联结”的共同点，是放弃了真相，转而拥抱情感。它不需要逻辑，只需简化现实、制造对立或恐慌，就能快速吸引流量，将分散的个体凝聚起来。但这种联结往往是脆弱且危险的——它的根基是谎言，一旦谎言被戳破，群体就会瞬间瓦解。但在联结存续期间，它却可能侵蚀个体的理性，催生偏见、暴力。

三、联结的本质：信息是纽带，归属是终点

无论是基于真相的现实联结，还是源于虚构的情感联结，剥开表象后，核心都是将个体认知转化为集体归属感。信息就像一根无形的线，把孤立的“点”（个体）串联成一张“网”（群体），而这张网，就是信息创造的“新现实”。 登月直播创造的现实是“人类是一个共同体，能突破地球的束缚”；“两分钟仇恨会”创造的现实是“我们正面临共同的敌人，必须团结起来对抗”；甚至是一场演唱会的现场直播，创造的现实是“我们是同一个偶像的粉丝，共享这份热爱”。 信息的力量，从来不在于它本身的“对”或“错”，而是它能否让人们相信“我们是一伙的”。这种归属感，是人类最底层的心理需求之一。我们天生渴望融入群体，害怕被孤立，而信息恰好提供了一种低成本的联结方式——只需共享同一份信息，就能获得“我不是孤单一人”的安全感。

“现实联结”与“虚构联结”的关键差异，决定了联结的价值与生命力：“现实联结”以真相为基石，创造的是持久、正向的集体记忆；“虚构联结”以情感为燃料，依赖的是持续的情绪刺激，一旦情绪消退或谎言败露，联结便会土崩瓦解。前者能推动人类进步，比如登月事件激发了无数人对航天事业的热爱；后者却可能将群体引入歧途，比如李森科的虚假理论导致苏联农业崩溃、饿殍遍野。

四、信息洪流中，该如何看待“联结”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我们每天都被各种联结包围：刷到同一条热搜，我们和千万人共享着对热点事件的看法；看到转发的养生谣言，我们也陷入同一种“健康焦虑”；参与一场线上公益活动，我们和陌生人共同践行着同一份善意。 面对这些纷繁复杂的信息联结，我们不必一味否定“虚构联结”的价值——毕竟，文学作品、电影、神话这些“虚构信息”，也能通过情感共鸣，传递善良、正义等正向价值观，构建积极的群体认同。但我们必须保持清醒，分清两种联结的边界： 警惕那些以“制造对立”“煽动仇恨”为目的的“虚构联结”，它们往往披着“为你发声”的外衣，实则在撕裂社会；拥抱那些基于真相、传递善意的“现实联结”，它们能让我们看清世界的本质，凝聚起推动进步的力量。

说到底，赫拉利的信息“联结”说，不仅是对信息的重新定义，更是对人类群体本质的深刻洞察。信息只是手段，让我们在纷繁世界中找到归属、成为“我们”，才是信息最终的意义。 而我们每个人，既是信息联结的参与者，也是筛选者。选择相信什么、认同什么，就是在选择成为什么样的“我们”。

你有没有过被某条信息“联结”的经历？比如和陌生人因为同一话题产生共鸣，或是和家人共享过某份共同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