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span style="font-size:20px;">于我浅薄的认知里,华夏苍穹之下,总有一棵古树,它不仅仅只是岁月的标本,更是人心的锚点。如同山西洪洞的大槐树,便是这样一棵承载着不同重量的生命图腾。它在千百年的时光中静默矗立,将华夏儿女的牵挂与赤诚,刻进大地肌理。</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span style="font-size:20px;">洪洞大槐树枝繁叶茂于汾河之畔,早已超越植物形态,成为中华民族迁徙史的活见证。明初近五十载,十八次大规模官方移民自此启程,先民背井离乡,奔赴京冀鲁豫等十八省五百余县市。他们三步一回首,将大槐树的轮廓烙进记忆,让“谁是古槐迁来人,脱履小趾验甲形”的祖训跨越百年,老鹳窝下的叮咛化作血脉暗号。如今古槐虽经岁月轮回,新槐依旧苍劲,五湖四海的寻根者怀着虔诚汇聚,抚摸斑驳树干,仿佛触碰祖先温度;在祭祖堂翻阅族谱、焚香祭拜,于密密麻麻的名字中找寻家族印记,完成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这棵树是“家”,是“祖”,是“根”,承载着“慎终追远”的文化基因,成为亿万华人心中不可替代的寻根圣地。</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span style="font-size:20px;">在被誉为世界钨都的西华山,有一棵老槐树安静的扎根在矿部坪的角落里,没有人知道它是何时自何地迁居于此。与洪洞大槐的厚重乡愁不同,它映照的是一段火热而坚韧的激情岁月,铭刻着千百采钨人的青春芳华。一百多年前,西华山的深山里首次发现了乌黑发亮的钨矿石,历经一番波折,这里开启了赣南钨矿开采的壮阔历程。从此,无数年轻人怀揣梦想与担当,走进这片深山,以青春为炬,点亮了中国钨业的曙光。他们肩扛钢钎炸药,在漆黑的巷道里,在钻机的轰鸣声里顽强掘进;他们在滚动的皮带中纤指分矿,在索道架下汗水浇春,粗糙的掌心托起了“钨金”的辉煌。老槐树便是他们的精神驿站,树荫下曾回荡着工友们的欢声笑语,也曾见证过离别的不舍与重逢的喜悦。那些在树下立下的诺言,连同矿山里免费的住房医疗、鲜红的“先进生产者”背心,都成了一代人最珍贵的青春记忆。岁月远去,但老槐树依旧挺立,它像一位沉默的老人,珍藏着采钨人艰苦奋斗、甘于奉献的精神,成为青春与岁月的无声祭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洪洞大槐以“问我祖先在何处”的民谣,牵引着华夏儿女的乡愁;西华老槐以深山矿脉的回响,铭记着劳动者的赤诚。它们都在时光中静默,却承载着人间最沉的牵挂与最燃的时光。无论是寻根问祖的虔诚,还是回望青春的动容,都是生命对过往的致敬。老槐不语,却早已将血脉的传承与青春的担当,刻进了华夏大地的肌理,成为永远的精神守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风掠过西华山的山脊,卷起满地枯黄的槐叶,打着旋儿掠过空荡荡的矿山入口。曾经人声鼎沸的巷道早已封堵,锈迹斑斑的矿车歪斜在草丛里,车辙印被岁月磨平,就像那些被时光冲淡的青春面庞。风雨剥蚀了树干的棱角,却剥不散藏在木纹里的温度——那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初入矿山时,怀着忐忑与憧憬刻下的念想;是工友们结下深厚情谊后,并肩树下留下的约定;是姑娘们趁着休息,偷偷为心上人许下的祝福。如今,那棵见证人无数采矿人青春年华的老槐树已经悄然无声的被离去……树没了,连最后的念想都断了。曾经在树下聊天纳凉的矿工汉子,如今已鬓发如霜,循着记忆回到山下,却只看到一片平整的空地,唯有几簇顽强的野草,在原地摇曳,像是在诉说着这里曾有过的繁盛与热闹。那些在树下分享过食堂的红烧肉的伙伴,那些在树荫下聊工作的师徒,那些捧着“先进生产者”奖状从树下走过的青年,再回来时,连一个可以驻足回望的坐标都没了。</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span style="font-size:20px;">老槐树的离去,像一场无声的告别,带走了矿山最后的余温。曾经,它的枝桠是矿工们丈量岁月的标尺,春抽新绿时,他们背着行囊上山,秋结槐米时,便是盼着丰收与团圆的时节;如今,新枝不再发,旧叶无人扫,只有山风穿过空荡的山谷,发出呜咽般的回响,像是无数采钨人的叹息。</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span style="font-size:20px;">山下的工人村里,白发苍苍的老人目光依旧习惯性地望向深山的方向,那里曾有他们的青春、他们的热血、他们的牵挂。他们还记得炎热的夏天里,槐树下是最好的纳凉处,工友们挤在一起,抽着“喇叭筒”,聊着家常,疲惫便消散了大半;还记得退休那天,他摸着槐树干,像摸着老伙计的肩膀,说“等我,还来看你”,可如今,诺言犹在耳畔,树却已无踪。</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span style="font-size:20px;">正如洪洞大槐即便历经轮回,根脉依旧绵延;西华老槐纵然悄然离去,芳华依旧不朽。那些刻在岁月里的担当,那些融在血脉里的赤诚,不会因一棵树的消失而褪色。山还在,脉还在,那些关于青春与奉献的故事,还在老一辈的口中流传,在年轻一代的心中扎根。或许,这便是对老槐树最好的告慰——它未曾真正离去,只是化作了更广阔的守望,在西华山的风里,在钨都采钨人的乡愁里,在华夏大地生生不息的精神传承里,永远静默,永远滚烫。</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於2025年初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