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行记

广西·钟声阵阵·6900445

昵称 钟声阵阵

美篇号 6900445

　　工作40年了，临近退休的年纪，从岗位上退了下来，于是萌生了要回故乡平江走走看看的想法。兄妹间一说起，得到响应，很快成行，利用国庆（70周年）黄金周假和工休假，举家赴湘，省亲寻根，回到平江。

平江是湖南东北部的一个山区县，位于湘鄂赣三省交界处，与湖北的通城、江西的修水、铜鼓接壤，一个人口上百万的农业大县；平江是中国革命的老区之一，在党史军史上都有记载，如秋收起义中的平浏赤卫队、农民赤卫军发动的“三月扑城”、平江起义等；平江还是我的故乡，是我这个他乡异地长大，乡土观念模糊的人的根。

　　对家乡的少时记忆。.如果说对家乡还有记忆的话，那就是1968年的冬天。时值文化大革命武斗正酣，柳州的两派群众组织亦打得火热，我一个半大毛孩，听说有武斗了，总想去看热闹，不知天高地厚，也不顾大人如何担心。当武斗愈演愈烈，由冷兵器发展为枪炮时，父亲坐不住了，趁交通还未完全中断，从单位开了一张免票，让我们兄妹跟母亲去老家平江。这样，我便有了在家乡生活过的一段经历，还在老家过的春节，尽管这段时间不长，只有50多天，脑海中多少有一些模糊的记忆。

　　父亲的家在三阳乡平源村叫朱家陇的屯子，离县城并不远，走路不过几十分钟，母亲的家在县郊三阳街，进城更方便，我们兄妹在平江时便两头住两头跑。朱家陇被周围大小高低不一的丘陵包围着，山脚下是稻田，山丘上是树木与竹林，一条乡间小路向村外延伸与县级道路连接。这里的农家依地势安家建宅，两个叔叔的家便在这偏隅的山弄里，虽偏却不觉得远，叔叔的家和另外几户人共居一个老式的农家大院，土木结构，中间一个大天井，有走廊，各家各户依房间多少另有走道相隔连通。

我们住在悦叔（期铨）家，冬闲了虽没有什么农活，叔叔和哥哥们还要出去忙活别的生计，母亲和婶婶就围着火盆聊天，我和弟妹则两个叔叔家这里瞧瞧那里串串，好奇而好玩。哥哥们有空时会带我们去屋后的山丘上拾柴，到邻居家看杀猪准备年货，还带我们到别的村屯看如何做红白喜事什么的，很新鲜，在柳州看不到。有一次，我们兄弟俩淘气打起了架，母亲叫不住，悦叔从屋里出来，把我俩隔开，就在天井里严厉地训斥，模样怪吓人的。

　　母亲时不时带我们到屯外一个叫坪头亭的地方，看望姑父姑妈（他们的独女雅容姐在长沙工作）。有一天赶上姑妈家的母猪生产，一窝12只猪仔，可忙坏了姑父姑妈老两口，我们兄妹却看稀奇事般隔着圈栏看小猪仔拥挤着抢奶吃。在朱家陇时，时常还有大我们十几二十岁的表哥表姐什么的过来看望母亲。他们都是听说母亲回老家了，进城赶集顺路过来看望。后来，秋华突患疾病，母亲陪着住院，顾不上我和新华，焱叔（期材）就带我们到他工作的安定卫生院住了几天，还带我们去看望老姑姑（爷爷的妹妹）。

　　记忆中，悦叔严厉，家长作风明显，对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侄子也不例外，悦婶话语不多，整天烟袋不离嘴，德鹏哥憨厚而说话时中气足；焱叔随和近人，带着一副深度近视镜，焱婶显得慈祥，他们的孩子好多，也是近视眼的德富哥好像事情总比别人多，晚上在家还要忙生产队的账务，景芳姐好说话，叽里呱啦总说不完。有一次，景芳姐尚未过门的丈夫也来看望母亲，李义一进门，口称“伯母”，便双膝跪地磕头，向母亲行大礼，九圆姐在另一个乡镇的供销社工作，回朱家垅不多，见了一两次，志诚、钟巍与我们年岁相当，整天和我们打打闹闹，澍容大姐在北京工作，德贵哥在云南当兵，没见着，感觉母亲跟焱叔一家亲近亲热有话说。

　　如果在三阳街这边住，驾如哥会把美华姐一家叫过来（丽华姐在衡阳），一起陪母亲说话聊天，美华姐的孩子红兵、治东，还有姨妈的孙子顶新也会跟着过来，他们年纪与我们相当，却辈份低，大家在一起时，打打闹闹的，挺好玩，不分什么辈分。只要在三阳街住，必然要进城去北街看望姨父姨妈。有一次在姨妈家，只听见街上突然吵闹声起，喊打喊杀的，原来是县城的两派群众组织武斗，性格激烈的驾如哥，抄起扁担就往外冲，谁也追不上。好在虚惊一场，驾如哥安然回来。

　　当然，两边的亲戚都会说一些当年大革命时的故事，因为两边都有引以为自豪且身居高位的人和事。比如，姨父姨妈的女婿（叫钟明彪）当年砍柴回家，换了一件土布褂子，对姨父姨妈说了声“我走了”，便离家一去不归，音讯全无。待解放后人民公社时期才回平江，女婿已是解放军的少将高官（吉林省军区政委），为表示不忘故土，钟明彪将长子留在平江务农。如果不是妹妹的病，我们可能要在平江住好长一段时间，可以听说和了解许多故事，因为谁也不知停课闹革命到什么时候。

　　回柳州后，我借阅了父亲和老家亲戚都介绍的《六十年之变迁》这本书，一位平江籍前辈李六如（建国后最高法院副院长）述说亲身经历大革命及家乡的变化，还看了两本书《前驱》和《春回大地〉，《前驱》讲述北伐时，平江热血青年投身革命和攻打岳州城的故事，《春回大地》则描绘了平江当年土改的情景故事，以加深对平江的了解。

此次回平所见，交道方便了许多。在长沙住了两晚，踏上去平江的路程，从长沙北路口进入京珠高速公路，一路向北奔岳阳方向，在汨罗县与平江县交界处路口下高速，折向东南走国道线直驶县城，全程130多公里，一个半小时就到了，很顺畅。红兵（在县交通局工作）介绍说，村村通公路己在平江得到很好的落实。就连我们从三阳街去朱家陇的村级公路也修成了水泥路，开车仅需十来分钟，十分方便。规划中的通（城）平（江）高速公路湖北段已开工，平江这边亦已实施前期工程的准备，指挥部就设在通向平源村小路与通往浏阳和江西的国道交会处旁，两年后平江的交通应更为便捷。记得以前回平江，出长沙后一路向东，要经浏阳折向北，也是国道线，路况不很好，行程长，要走三个多小时。

　　平江县城大了许多。汽车穿过城北片的老城区跨汨罗江桥进入城南片新城区（经济开发区），来到三阳街驾如哥家，回到了老家。在三阳街住的日子里看到，平江县以汨罗江为界，将城南近郊的三阳乡整片开发为经济开发区，这一片区域地势相对平缓，紧靠着国道线。新城区已显规模，道路宽敞纵横交错，商住楼拔地而起，分为若干个小区连片建设，银行宾馆商店等生活区网点成型，一些机关单位也迁入新城区，远不同于老城区低矮而密集的建筑，虽人流车流和热闹程度尚不及老城区，假以时日肯定变化更大。因为，如今的三阳街已成为城区，驾如哥家及附近的住户已被列入规划，正逐步征地，老城区也在改造，已见县城中心多处拆迁，建经适房。

　　打造红色烙印。平江是湘赣根据地老区，在新区建设中，注重保护好当年的革命遗址，并新辟纪念馆，宣传和突出平江在大革命时期和苏维埃时期的地位和作用。回老家期间，我专程去看了有纪念意义的几个馆，如湘赣革命纪念馆、平江一中与天岳书院、平江起义革命纪念馆、烈士陵园。

　　参观平江起义纪念馆、天岳书院。

　　天岳广场及彭德怀雕像，想起毛主席的诗句，“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

　　还在大革命时期，平江就有很好的群众基础，党的势力和影响已渗入湘东北一带。县、乡党组织，成立农会，开展土地革命，毛主席当年还到了平江，考察湖南农民运动开展情况，还指导县委成立了湖南第一个农村党支部，李六如就接待和参与了其中的具体工作，并在《六十年之变迁》中有记述；电影《恕潮》以平江农民赤卫军“三月扑城“为原型，拍摄反映了当年平江如火如荼的农民运动。文革结束后，解禁一批影片，便有《怒潮》，当时有关单位征求平江籍的老革命，如苏振华傅秋涛等人的意见，《怒潮》得以重新播放。

　　参观湘鄂赣根据地纪念馆、张震将军陵园、李六如故居等红色景点。

　　湘鄂赣苏维埃政府工农兵代表会议旧址。

　　农民运动为随后的秋收起义和平江起义作了很好的铺垫和准备。平（江）浏（阳）农民赤卫队是秋收起义的骨干力量，而后，又有彭德怀（滕代远黄公略）领导的平江起义，组建红五军，建立湘赣革命根据地。平江起义时，一中是大本营，一墙之隔的天岳书院是指挥部，现在这两处地方的门前辟建了大广场，一尊彭德怀跃马扬鞭的大型雕塑立于广场中央，供人参观和瞻仰。关于起义的全过程，则另建新馆介绍，请陈云题写馆名“平江起义革命纪念馆”。

整个大革命时期乃至南方游击队时期，平江都是重要的根据地，尤以平江起义及其创建的湘赣根据地影响为大，仅参加平江起义并在建国后成为开国将军和省部级以上领导就有180多人，大革命时期捐躯的烈士数以万计。关于这段历史，座落于县城的湘赣革命纪念馆有详尽的介绍和图片文物展出。

　　烈士陵园为2007年建成的新景点，在平江起义纪念馆后的一座山丘上，与平江一中、天岳书院相距不远，三处场馆形成一体，成为新区建设的一个主要特点。建国后，1955年授衔的开国将军，就有54位平江籍的上将、中将和少将，平江因此是全国十大“将军县”之一。时光恍惚，这些将军陆续离世后，县里联系他们的后人，将其骨灰迁葬平江，专修陵园以纪念。回柳后从网上查询知，兴国、麻城、平江、浏阳等十大“将军县”都以此特点，开发红色旅游，尤以兴国县搞得好，规模大有气派有看头。

　　烈士陵园的无名烈士墓区与将军陵区

　　亲戚的生活水平还不错。驾如哥的家已基本没有自己的土地，利用家门口是一个小集市的便利，将住房改建为两层小楼，上下各四间，楼下四间与临街摊位出租，一年的生活就有了着落。侄子永红（卫红从部队转业在长沙工作）侄女耀红或开出租车或卖包子馒头面食为生，吃穿不愁，日子过得比我想象的要好。他们已不做农活，生活方式与城镇人差不多，并不很忙，下午较轻闲。随着平江县的发展，三阳街划入新区建设规划，驾如哥一家还可借助搬迁政策，生活水平再有提高。其他亲戚的情况还要好些，他们都有单位，美华姐及儿子红兵、治东，姨妈的三个孙子乃新敬新顶新，或退休或上班，收入固定，生活稳定。

　　朱家陇这边，哥哥们各自的房屋分别建在通往县城的公路旁，相距不远，或三五间或十来间不等，房前屋后有水田有山地，感觉自有土地蛮多，因为给故去的爷爷奶奶伯叔姑妈上坟敬香时便看得出来，他们的坟就在哥哥们的房后或山地林子里。如果哥嫂们进城办事或卖菜赶集，他们的孩子开摩托车接送，挺方便的。其生活方式则还是农民，农闲了，男的打点零工女的就串门聊天或缝缝补补，生活也不困难。

　　浓浓亲情。此次返湘，我们是老少三代同行，母亲自1950年随父亲去到衡阳，1953年迁居柳州，离开平江近60年了（期间，1968年回来平江一次），这在乡亲中和街坊中都是一个轰动。老少亲人团聚，上至90多岁老母，下至婴幼，共计五代（姨妈舅舅的孙子都己做了爷爷），共聚一堂，热热闹阐的，吃饭时要分5桌才坐的下。回到故乡，我们的辈分立刻高了许多，不论在朱家陇钟姓家族，或在三阳街母亲的陈姓娘家，我们兄妹仨50多岁，绝对属于年纪轻的长辈，亲戚中与我们年纪相当甚至比我们大（如70多岁的鼐新敬新顶新兄弟）的称呼我们叔、姑、舅，他们的孩子则称呼叔公、老姑、舅公。20多岁的钟冀钟瑞第一次随我们回老家，辈份自然也升级，面对30岁40岁的小辈亲戚的称呼，肯定是不好意思，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不知如何应对，但乐不可支心底里偷笑。就连在县城办事，遇上姓钟的，一经交流，对方就谦恭许多，因为我们是叔叔辈的人。

　　此番在平江在长沙见到的亲戚、驾如哥和美华姐丽华姐都已是6、70岁的人，美华姐有老年痴呆症，记事记人不清楚，身体却很好，丽华姐身体虚胖，有病却无大碍，驾如哥脚虽有残疾，家里事有嫂子侄子打点，不用操心，红光满面心宽体胖的，看到他们的生活情景，心里是安然踏实的感觉。

德鹏哥德富哥德贵哥（第一次相见）和志成，虽然身体还好，日子也过得去，但他们长年累月地耕田种地，日夜劳作，重复着上一辈人的生活轨迹，岁月流逝，留在脸上的只有皱纹和沧桑，与我们平曰里看见的老农，与电视里描写的农夫形象不曾两样，心里不免多少有些酸楚。

　　居住在长沙的雅容姐和澍容姐，因为都在城市生活，见过好几回，时常通电话互相问候，此时再见，已非..当年，大家都老了。雅容姐和姐夫发敏快80岁了，姐姐身材瘦弱言语不多，姐夫喜欢谈论，与以前的印象变化不大，身体发胖有糖尿病，走路要缓慢小心。澍容姐和姐夫欧阳元己过80岁，姐姐虽瘦但显健朗，十分健谈，姐夫的身体就不好了，有病在身，大部分时间需躺着静养，有点风烛残年的味道。两个姐姐都是年轻时嫁了大户人家，又读过书，成为城里人，且都在外省工作，快退休了才调回长沙定居，他们的生活自然要比朱家陇的哥哥们好很多。

　　修祠修谱正“热”。姓氏文化是中华文化的一种特有现象。自古以来，不论历史如何演变，社会怎样进步，也不论贫穷富贵，居住何方，身为炎黄后人，都想知道自己的姓氏是怎么一回事，都想搞清楚每个具体的姓氏的来龙去脉，修祠修谱便成为传承这种特有文化现象的形式（载体），为自己的祖宗建祠堂立牌位，撰写族谱，.厘清亲疏关系．使得本族本姓的血脉得以延续。此番回故乡省亲，我也想顺便做做此事，一来是个人对这种有意思的姓氏文化现象感兴趣，二来的确也想搞清楚平江钟氏的来历和钟姓的来源。

说来有意思，一接触此事便觉“热”。平江的钟姓宗亲联谊会正在重修祠堂，我们去看老祠堂询问情况，去新建的祠堂参观，都有族人热情接待；到街上复印族谱，恰遇店主人姓钟，见我手持《钟氏族谱》却说着外地口音，知为修谱寻根而来，又倒茶水又递香烟，热情款待还免复印费用，多交流几句，才知店主人与我关系还不算太远，辈分却小，难怪这么热情。

　　重建的祠堂刚刚落成，新址在县城南6公里处三阳乡浊水村的蟠龙山，乘车走省道十多分钟就到，很方便。我们去新祠堂的前一天刚搞完落成仪式，迎入祖宗牌位，墙柱的粉刷，庭院的修建等后续施工还在进行，接着还要将平江两支钟姓的族谱进行“合修”。平江钟氏族人修祠堂之所以“热”，钟姓祠堂之所以在平江有影响，一个主要原因是4位共和国的开国将军（钟期光钟赤兵钟伟钟明彪），其牌位赫然立于祠堂中央最高处，很显眼，足以向外人炫耀。平江本有两处钟姓祠堂，代表着两支钟姓血脉，新祠堂是这两只钟姓后裔合议后决定重（合）建。

　　说到平江这两支钟姓，都与春秋时宋国和宋桓公有关系。这两支钟姓，分别从江西赣州和广东迁过来，碧潭钟氏的平江始祖叫钟湛（其赣州始祖叫钟宠），花溪钟氏的平江始祖叫钟尚（其广东始祖叫钟贤），那是宋朝元佑年间（公元1060年）的事了。钟湛钟尚的13世祖叫钟烈和钟接，为避难分别于公元前286年宋国被灭和公元前201年钟离昧被杀，逃亡河南颍川避难，改姓为钟，成为钟姓的始祖；而钟烈钟接两人都是宋桓公（名御说，宋国第19任君主）的13世孙，御说（yue）则是宋国开国国君徽子启之弟微仲衍的12世孙。因此，钟姓后人尊微子启为远世祖（实为伯世祖），宋桓公则是两支钟姓的共同祖先。而微子启、微仲衍又与纣（即因荒淫而被灭国的商纣王）扯上了关系，他们仨是亲兄弟，他俩是纣的庶兄（其母生他们时还是妾，生纣时是妃，纣因是嫡出得以继承王位），再上溯30代是商朝始祖契，再上溯是轩辕黄帝，这些内容是在朱家陇德鹏哥家看了《钟氏族谱》总谱卷首以后回柳查史料才知道，既有些意外没有想到，也怪有意思的。我们这一支老祖宗是钟接，即平江的碧潭钟氏，族谱里有详细辑录。

　　家里人说，我们此番回故里省亲，也是一次寻根之旅，我很同意这个说法。关于祖宗关于钟氏的了解，原来仅限于家里薄薄一本十多年前的家谱，仅知道近几代的亲人。此次回平，接触了亲人，族人，阅看了族谱，上至几十代的老祖宗，甚至上溯到更远年代的钟姓起源，其来龙去脉基本弄清，兴趣和喜好还使我愿花时间去梳理（已整理一份“平江钟氏与钟姓起源”）。我这样做，可能也是人渐渐步入老年的心态流露和故土故人情结的一种反映吧？！也算是做了一件事。

2009年11月13日初稿

2016年7月19日二稿

2025年11月28日修攻